出院了。在一个充满阳光的日子。
十二次mect治疗全部结束,以往都是送走别人出院,终于我也能自己摘下腕带,告别曾在这里流泪的日日夜夜。
阿裕也履行了他的诺言,带我去买了草莓冰糖葫芦。临走之前,护士们叽叽喳喳,在谈论为什么阿裕对我这么好,在这两层楼里,她们见识过太多各式各样的人,独独这份感情,成了她们茶余饭后的佳话。模范夫妻,成了我们的标志,患难夫妻,也成了我们的标志,不能忘记在这里痛哭的每一次,也不能忘记在这里,我们欢乐的每一次。
出院以后,真正意义上的一天,给我当头一棒。做完治疗,我确实什么都没忘,却又实实在在的忘记了些什么。当我一句话说不清楚的时候,当我回忆不起一些事情的时候,负罪感和羞耻感突然就翻涌而上,我号啕大哭。我对阿裕说:“我以前真的不是这个样子的。”一些无法控制的悲伤席卷而来,我不想再去一遍遍追寻为什么药物和治疗把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再也不想知道了,因为答案已经告诉在我自己的躯体上,思想上。姐姐说的没错,我没有接纳自己是个病人的事实,相反,我以自己是个病人为耻辱。微信好友突然就变得好陌生,任何一个人,我都要去想好久,才能想起来这个人是谁。有些悲伤,已经不能用语言来形容。突然间的,我什么都不想说了,就这样吧,沉默的,被动的,接受这一切。骨子里再骄傲,也低下头吧,已经不是不愿意,就能拒绝得了的。
我总会想,我是不是一直在苛责自己,为什么不能接受自己脆弱。因为我深知,接受,等于妥协。我问大嫂:“我什么时候才会好?”我问姐姐:“我什么时候才会好?”这是个无解题 我却一遍遍在追问,我知道这题没有答案,却还在流着泪追问着。我已经被这个病折磨了好几年了,我真的,受够了。
我要回家了,在今天。我看着阿裕熟睡的脸,泪流满面,哭什么?我不知道。
我要回家了,回到那个给我痛苦的家,带着不情,带着不愿。我没办法挣脱,我也没办法和解,原生家庭带给我太多的负面影响,攒好的勇气瞬间就被击溃,抑制不住猜忌敏感,骨子里从头到脚都是实打实的悲观。今天早上,醒了以后,再也睡不着,我看看钢钢,看看阿裕,泪流满面。“哭什么?”“我也不知道。”这些突如其来的情绪,化成眼泪,滚烫,突兀,一滴一滴,我擦一下,更多。
到底,为什么。
最近梦里经常能梦见八一,梦见我在陪它玩,梦醒来以后,总是陷入沉默,这个傻孩子,去年的这个时候,还在笼子里,人类的世界它不懂,我在监控上跟它说话,疫情限制了我们的出行,它一声接一声的哀嚎抱怨,碎了我的心。也许,曾经遇见的那只蜜蜂,就是八一。我不知道我还需要多少时间去释怀八一的事情,所有的一切,都不能完全如人所愿,我知道,我都知道。
也许,我需要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