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月亮还能从云层缝隙中露出一丝光来，现下被捂紧，面儿是露不了的。
几个火把高举着，人们的影子扭曲交汇在地面。
凄厉的嘶吼划破静谧，栖息在树枝上的猫头鹰被吓到，换了一颗树。
刘昊然哥——！
刘昊然推动刘昊坤的肩膀，后者未给予任何回应。
刘昊然你不能…不能丢下我！
他的眼泪从脸庞划落，滴到刘昊坤手腕上，泪珠顺着皮肤纹理往下蜿蜒。
刘昊坤的眼睛已无光彩，却仍朝向刘昊然睁着。
他，挺放不下这个弟弟吧。
吴磊垂眼看着刘昊然，这单薄的身体，是扛不起什么的。
平日里他瞧不惯刘昊然，嫌弃他举止不够爷们，多少欺负过他，刘昊坤总替软弱的弟弟出头，往后……
吴磊蹲下，抬手拍了拍昊然后背，无声且笨拙地宽慰。
透过人群，笙笙看向那隐没在黑暗中三缕幽蓝的魂，黑白无常锁着刘昊坤鬼魂，刘昊坤大力挣扎，被那对踹中膝窝跪倒，通往冥界的鬼门已开，他的这一世算是完结。
黑白无常对着笙笙鞠了一躬，笙笙小幅度摆摆手，那对点头过后拖着刘昊坤消失在门内。
张耀祖伸手合上刘昊坤的眼睛，去抽被刘昊然握着的手。
张耀祖昊然，昊坤他……没了。
张耀祖你松手，我们给他擦洗一下，让他干干净净的走。
昊然很是抵触，推开张耀祖、撞开吴磊，不准任何人靠近刘昊坤。
刘昊然什么没了！我哥他好好的！
刘昊然全都不准碰他，不准！
吴磊本就受了伤，被撞得摔个屁股蹲，疼得龇牙咧嘴。
张耀祖昊然……
张耀祖不太擅长安慰别人。
刘昊然神情癫狂，吴磊爬起来照着他后颈劈了一掌，给他弄晕过去，脸颊上还钓着泪珠儿的男孩，歪歪斜斜倚在他身上，肩膀有些膈手，吴磊叹道这家伙瘦得只剩骨架了。
吴磊把刘昊然拖到一颗树旁，让他靠着，暗自心想，往后断不能再欺负他。
一阵冷风荡过，把月亮从云层里剥了出来，冷白的光，仿若给大地披上了银纱。
行军途中本忌讳明火，有月光照拂，兵哥就将先前点着的火把放地上几脚给它踩灭。
张耀祖让笙笙自己找个地方待着，他亲手给昊坤整理了遗容，找了套不算太破的军装给他换上。
套上裤子，一条裤管空着，张耀祖叹息一声，给他挽上一个结。
新丧按照家乡风俗，是要停灵几天的，可这是行军途中，只能略过。
几个崇拜刘昊坤的兵哥，自发为他挖埋身之处去。
昊坤的尸体被安置在草席上，身上盖着层薄布，脚头点了两支烟，放着两个馍。
张耀祖留下几个值夜的，其他人都被赶去休憩，他和吴磊守着刘昊坤和刘昊然这儿。
张耀祖往后，对昊然多照顾着点。
吴磊我晓得。
吴磊脱了外衣给靠着树昏睡的刘昊然披上，完后走到张耀祖对面坐下，背后就是刘昊坤的尸体。
吴磊他腿没了，我都没听他叫唤过。
从战事起，从他们选择参军这条路后，陆陆续续，身边失去了不少人。
刘昊坤特别之处在于，他真的特仗义、特能忍。
因着年长几岁，在战场上多次护着这些弟弟们，他那条腿都是为了救某个人被炸掉的。
张耀祖昊坤是条汉子，值得敬重。
吴磊捋了把头发，低低应声。
吴磊是啊，值得敬重。
笙笙没睡，同两人围坐一处，感受到他们低沉的氛围，便未出声，沉默着掰手指头玩儿。
咕咕——是猫头鹰的叫声，笙笙抬头朝那个方向看了眼。
又一阵风刮来，月亮再次裹进云里，没了光源四下陷入黑暗。
张耀祖恐笙笙害怕，拿出身上的火折子，一吹便燃。
一撮火苗，光照范围小的可怜，饶是他们三个挨得这样近，还是不能完全看清彼此的脸。
张耀祖怕的话，靠近我一些。
笙笙我不拍。
吴磊有什么……好……怕
他的话未说完，一只异常寒凉的手悄然搭上他的肩膀，他愣了一秒，随后鸡皮疙瘩爬满后背，僵直着脖子，不敢回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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