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晚上八点，肖战抵达位于北京市中心的某高档会所。

这个会所在当地挺有名的，隐秘性很高，之前还有剧组借地方在这里拍戏。

包厢在顶楼，敲开门进去，里面灯光黄澄澄的明亮，已经坐了不少人了，宣璐、于斌、汪卓成…都是年轻一辈的演员。

陈导看见他来了，忙招呼他坐下“小战来来来，快坐下，给你留了座位，最近忙着拍戏，真是好久不见啊。”

肖战上去和陈导抱了一下，就在他身边坐下了。大家平常聚在一起不容易，很快就寒暄起来了。

宣璐就坐在他旁边，一边喝果汁一边问他，“最近忙什么呢啊战哥？朋友圈都看不到你发动态了。”

“忙着拍戏，还有上一部电影的宣发。”肖战笑着说，眉宇间有些疲惫。

于斌忙问“是不是《斗破》啊，哎我真的可期待了！”

“等你电影上映了，我们大家都去电影院支持！”

“对对，肯定得支持战哥！”

“祝战哥票房大卖啊！”

包厢的门忽地被推开，一阵冷风掠过肖战裸露的脖颈，让他不禁打了个冷战。

“抱歉来迟了，路上堵车。”

男声低沉厚重，音色偏冷而带着一股高贵质感，简单客套的一句话就令肖战心神战栗，恍如雾霭层叠的夜梦中。

他目送王一博坐到他对面特意留的空座上，淡定自若而又不失礼貌地环视包厢里的每一个人。

他捕捉到王一博看向他的目光，那眼神平静无波，只在他身上停留不到一秒便离开了，像在看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即使曾经再怎么亲密无间，分开的一年时间不是假的。在这三百多个慢慢长夜里，肖战控制不住的在心里偷偷幻想重逢的场景，普通的，美好的，甚至有些尴尬的场景，他统统都想过了。

即便他做好了准备，可现实总是会超出人的想象，至少在他的预设中，没有哪个场景会如眼下这般突然。

“一博来得正好，快喝点酒暖暖。”

“谢谢陈导，我先敬大家一杯。”王一博仰头干掉了一杯烈酒，额头登时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来，大家干杯。”

“干杯，相聚难得！”

“今天先聚一聚，马上咱们阿令就要开播了，到时候宣发可得给力奥！”

“什么给力，咱们阿令必然得奥利给好吗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摆脱了起初的无措和尴尬，迟来的喜悦在肖战心中蔓延。宣发是需要他和王一博一起的，光是想着这一点，都能让人激动得坐立难安。

而且他貌似过的不错。肖战端起桌上的酒杯，仰头喝酒的瞬间再次偷看王一博，他好像在和于斌说些什么，侧脸跟从前一样深邃俊朗，连帽卫衣松松垮垮的，刚好露出喉结。

趁众人把酒言欢无人注意，肖战仔细看他的手，看着手臂上那脉络清晰的骨节和青筋因为捧起酒杯的动作流畅起伏，曾经双手彼此交握的温暖触感仿佛历历在目。

汪卓成给他倒满了一杯啤酒，端着杯子跟他碰了一下，奶白色的泡沫溅了出来。他闷声喝了一大口，听见汪卓成说：“很苦吧？”

他就咽不下去了。

一口酒在喉咙里卡的不上不下，憋的他眼睛都红了。他缓缓的咽下去，顺手揩去眼角渗出的一点水意。

然后肖战说着“有点想吐”，摸出外套口袋的一包烟就出了包厢。

肖战出来后径直来到走廊尽头的洗手间，伸手打开水龙头，他直直的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酒劲上来，忍不住干呕了几下。

短暂的相聚怎敌得过长久的别离？他在心里暗暗的发问。

恍惚间，肖战心里竟生出了让时间从遗忘之后重新开始的妄想，哪怕此刻的他再无措再心酸，哪怕这就是他们的初遇。

他拉开卫生间门出去的时候，王一博恰巧自拐角转来。

某个瞬间他们四目相对，然后就再也迈不动步子了。

肖战愣了两秒，大脑“嗡”地一片空白。

不远处有服务生走动，人声不断，唯独他们两个站在一条僵直寂静的线上，愕然地看着对方。那些曾经充斥着生涩，暖昧和焦灼的从前就在从旁缓缓滚过。抵着鼻尖拥抱接吻像是上辈子的事。他们站在原地，却被时间撞得面目全非。

肖战想问他说我是不是变化很大，跟剧组时相差很多？

不过没等他开口，就听见王一博低哑的问：“喝那么多酒，不难受吗？”肖战眨了一下眼，短暂地安静了几秒，又复抬眼看他，到底没有开口。

他忽然有点近乡情怯了。

“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王一博有些失控的低吼，刚才酒桌上的冷漠淡然荡然无存。

肖战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又松开，他在心中不禁暗暗自嘲，原来，重逢是这么简单的事。

万缕的关系完全隔开，再斩断。

但只要不再刻意的避开，仅仅一个剧组聚餐就能让他们再见。

曾经那么盼望的一件事，殊不知真正到了这一天，他却张口忘言。

他想说“我今天在飞机睡囫囵觉的时候还梦到你了。”

他想说“你变得成熟多了。”

他想说“你还怪我吗？”

但是他的喉咙干涩发紧。最后他说：“王一博。”

……好久不见。

王一博深深的看了肖战一眼，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回到包厢后，好在大家没有看出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

后来席间陈导和大家感叹说一博成长飞快，为人处事已经独当一面。肖战却只看到那个明亮张扬的少年一层一层给自己裹上壳，把那些和煦的、柔软的、炽烈的东西都封到了最里面。别人都在夸赞，他却只有心疼。到了后来酒劲一催，浑身上下都难受得厉害。

喝到了半夜，大家都该散的散，没醉的带着喝醉的走。王一博被推着上了返回住处的车，一进后座便拧着眉闭上了眼睛。

结果刚开没多久，不知谁放下了车窗，深夜寒风一吹，酒劲散了一半。王一博忽然睁开眼睛，扶着前座倾身对司机说：“停下车。”

助理已经睡着了，司机从前座转过头来问：“干嘛了？想吐啊？”

王一博说：“有点事。”

“那让车送你一下吧？”

“不用，回头我自己叫。”

王一博在司机的疑惑中下了车，大步往回赶，回到包厢却只看见收拾杯盘的服务员。他问了路又匆匆下楼去往露天停车场，刚绕过墙角，就看见肖战拉高了围巾，冲于斌打了声招呼。

夜里的温度很低，肖战说话的时候，鼻尖前有一片浅淡的白雾，跟他的肤色一样。他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钻进车里。车身顺着弯道滑出去，转眼便没入了茫茫夜色中。

那一刻王一博忽然意识到，肖战再也不是那个喝了酒会乖乖呆着等招领，迷迷糊糊和他说醉话的大男生了。

很快弯道里又拐出去一辆车，偌大的停车场只剩下他孤身一人。他在深浓寂静的夜色里站了很久，心脏被一种情绪缓慢又汹涌地填满，胀得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