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命-断送

认命：断送

　　（一）

　　静坐于临窗书桌旁，仰望天空，厚重的云层中透出几缕微弱光柱，倾斜照射在露珠上，小亭边，宣纸旁。今天应该会是个好天气。

　　一场大雨过后，眺望满园春色，众花早已按耐不住性子，连夜齐放，娇艳欲滴。微风吹过，稀疏的碎发吹乱，视线中多了几道柔软的黑痕；手中毛笔笔尖的墨悄然躺落在宣纸一角；此时的墨香花香浑然一体，不正是墨花香入砚吗？此等美景我享受的有些奢侈，有些不真实，似沉于幻梦中。落花满砚慵磨墨，这样的时光还有多少？让我自私一回吧！

　　“小姐，老爷传话让您过去！”门外忽传敲门声，是府中丫鬟传口信。思绪拉回，春光易逝，本想伸手抓住几缕斜阳，却在半空中停滞。罢了！挥手而去，这是对这景，这时光的告别吗？不得而知。不经意间，空中的几缕光柱已不见，那几条透着光的云缝又重新填满。

　　“霁儿，来！为父要告诉你些事。”听见屋中父亲唤我，便快步奔去。

　　“父亲。”

　　“霁儿，你夫婿病故的消息，我想你也知晓。节哀啊！人嘛，总得是要经历生老病死的，也是伦理之事……”

　　“父亲有话请直言。”

　　“哦！我和你的众家长认为，贤婿虽逝，但规矩不可破！所以……”父亲边言语着，边从背后的盒子夹层中抽出两张长条纸，摆在我面前说:“我已经找人算过了，你们的生辰八字很合，因此婚约不变，继续连理。”

　　此时的我，很平静，平静的我开始怀疑自己。

　　我缓缓接过父亲手中的一张红纸。呵呵！你看！这是我的婚约，这是我下半辈子的依靠！我好开心，因为我终于要穿上那令人羡慕的红袍；我好心痛，为什么？虽然两人阴阳相隔，可我一个人不是也能过的很好吗？我为什么不反驳，反驳我那荒唐可笑又可怜的婚约，与一具尸体度过？不公平！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我认了，我真的认命了！

　　“父亲……”

　　父亲未待我说完，便抢先一步说：“别和我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有些时日，你好好准备吧！我不是来请求你，我只是来告诉你的。”他便挥袖而去了。

　　指甲的那纸婚书不知何事滑落，慢慢蹲下去找，去寻，明明就在眼前的东西怎么变得那么模糊，那么遥远。虽然是伸手便可捡起，但这一小段距离在那一刻我发现我要下定足够的决心才能迈过，这张纸我要使出很大的力气才能拾起。顿时间，世界模糊不清了！眼角不断有泪水在汇集，双眼也不断挤兑这算是不争气的泪水吧？！但还是寡不敌众，流了下来，里面到底包含着什么？害怕、担心、怀疑、堕落……？

　　泪水不再受控制，流吧！肆意的流吧！麻木，占领了我的思想。

　　“父亲，谢谢，对不起，再见！”我小声地将父亲打断的话说出，当然，没人听到。

　　（二）

　　从那天之后，这个称为家的地方丢失了原本的亲情与宁静。

　　红绫绸缎檐上放。白纸灯笼门前挂。前庭喜字大挂，后庭奠字满堂。一半真，一半假，真真假假，何必记于心！

　　“都麻利点儿，那个灯笼放这里……”寻声望去，原来是王媒婆。铅粉擦得如瓜结霜，衣饰媚得如戏衣，嘴角上方有颗豆大般的黑痣，是个精明巧说贪财的人。今个儿打扮，不免心生好笑的，倒应了这深幽大院，富丽磅礴的景。也推开了些心头的云。

　　“小姐笑什么？”边上丫头见我近来情绪无常，时刻盯着。

　　“没什么，只是想来，这钱财到底是何物，竟能让人这样心甘屈于它之下，作跳梁小丑。”

　　“你是萧家小姐？”媒婆迎上道。

　　“正是。”

　　“哦！那恭喜小姐了！能绑上大枝，之后在那边也不愁了。”见她这样阿谀，我也只能点头回应，“对了！不知令尊在否？我把男方送的些物件拿来了！”我瞄了眼：“鹅笼”、“酒海”、喜饼都是真的，唯有衣服、首饰是纸糊的冥器。

　　“这……”未等我说完，见媒婆抽出袖中小扇怒训身后老奴，老奴忙跪下求原谅。又是场闹剧！待媒婆走后，我便好心将老奴扶起，“多谢小姐！”她应答道。

　　“小姐，别动，你肩上有东西！”说着，她便凑近，伸手去拿，“或捭或阖，或生或死，不在他人，不在天命，而在你！”

　　“在我？！”

　　“老东西，你还在磨蹭什么？”媒婆喊着，老奴看了我一眼，离开了！

　　“多为老糊涂了！小姐，该回去了！”丫头催道。

　　在于我？如何在我？

　　（三）

　　明天我就就要走了！

　　“死丫头！你倒是哭啊！出嫁前不哭嫁是不吉利的。”王媒婆气得恨不得抽我一顿也要让我哭出来。

　　“你看啊！你要离开这养你这么多年的家了，不难过吗？”王媒婆准备煽情。可是，我又有何情可谈？心里早就空了，又有何情可感，何泪可流！

　　“啊……！”王媒婆见我还不落泪便上手掐了下，“王婆，你是不想要那份媒钱了？”

　　“我错了！姑奶奶，罢了！”于是竟见她哭起来，可真是惊天地，泣鬼神！我为她这超神的演技不禁称赞。

　　说罢！王媒婆扯出手帕擦净脸说：“好了！哭嫁的礼我替你解决了！媒钱可不能少啊！”

　　自然不少。

　　空空空……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王媒婆出去与外面的人言语了几句，便端着一个盛有三样东西的端盆进来。摆在桌上：白绫、毒药、还有一包被黄纸包着的东西和一碗清水。“王婆，这是？”我指着那包被黄纸包着的东西。

　　“哦！这是蒙汗药。”她打开黄纸，将白色粉末倒入清水中，溶匀了说：“你老爹也是疼你！怕你被剪子戳的太疼、太难看，让你喝这个，等你睡了再灌水银。这样入葬也不会难看，毕竟女孩子家，都重视仪表。”

　　我看了眼王媒婆，低头看了眼摆在桌上的三件物件，说：“王婆，你出去吧！我再看看！”

　　“嗯！戌时我再来把你带走！好好看看吧！”王媒婆缓缓带上门，和门口守卫的说了几句，离开了。

　　“就剩我了！”

　　呵呵！我苦笑了一番。

　　阴婚，从来都是订婚后双方都逝世举行的婚礼。也就剩下我了！

　　我坐在桌旁，一手撑着脑袋，一手在桌面上轻敲着。抬手，用指甲在华丽柔软的白绫上划过，在小巧玲珑的酒杯壁上蹭过，围着那掌大的碗沿滑了一圈。这就是我最后的归宿，成为了一具器皿，一块石碑，一个匆匆路人。父亲，待我真好！天命，你待我真好！让我来这世间匆匆走一遭。白绫，洁白华丽，包容了这一切的污秽；酒杯，精致小巧，里面盛的却是万般穿肠毒药，痛不欲生；蒙汗药，梦里的美妙，却会让人一直沉于梦境……结束了！

　　我端起碗，看了一会儿四周。终究，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