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冷了一会,江野身上尴尬起了鸡皮疙瘩,他低着头没说话。
几秒过后,站在门外的两人听见课室里林堂的怒吼,同步转回了头,再接着就是陆陆续续出来的,一个个面色铁青的学生。
池风假装感动“哟,集体陪我们罚站?这么感人?”
同一队列里的张盛站出来吐苦水
“太苦了,真的太苦了,谁知道那个丑女人离开一趟还要布置个作业,真的是一天天闲的慌”
丑女人,意指林堂。
池风刚准备上扬的嘴角快速的压了下去,他盯着张盛没说话,他被池风盯的头皮发麻,定在原地
身后悠悠传来声音
“然后呢”
张盛一打寒颤,僵硬地转过身
“哇哦…好巧哦老师,哈哈哈哈哈…”张盛想抬手拍一拍洛云的肩膀缓解尴尬,但更尴尬的是池风一步往后跳了三米远,全身都在抗拒张盛的手,张盛眼神一瞪,僵硬的收回手,只好挠了挠头发。
林堂倚着门框,手臂上下交叠,更添了几分严厉,与刚才搬书的气质那是天差地别。
林堂嘴刚张开一个小口,下课铃声不合时宜响了起来,他点了点张盛,再指了指洛云,对前者说
“张盛,你跟我来办公室”
“至于池风,看在你刚才承认错误的态度不错,自愿出来受罚,这次就暂时放过你,良好品质继续保持!下课!”
林堂扯着张盛的耳朵带着他无助的呐喊进了办公室
池风转头望着江野
后者比他先一步开口
“你,自愿出来的?”
池风表现的倒是轻松
“我屁股坐累了,出来活动活动”
江野一脸的不相信,洛云明明连嘴角都在告诉江野他在撒谎好吗
他向池风弯了弯嘴角
“你没学过撒谎吗,我教你啊?”
池风没想到谎言这么快被拆穿,索性脸也不要了,挽起江野的手就往教室里走
“哎呦,那都不重要了,谁叫你长那么好看,我哪忍心让你一个人站外面呢”
池风自来熟的能力倒是把江野吓了一跳,挣脱半天他的手无果后选择就让他这样拉着,反正也没什么大影响,就当做熟悉同学的第一步了。
此时办公室里的张盛就苦不堪言了,前五分钟先是听林堂唠叨如何在所剩不多的时间内迅速将成绩赶上去,再后五分钟只能忍着无语听林堂翻自己的“旧账”
张盛熟练的搬了一张凳子坐在离林堂不远处的地方掏着耳屎
等等一系列的“旧账”那可有的林堂翻了
就拿前不久刚发生的事来说
张盛抓了只虫子放在了全班最胆小的女生的抽屉里,但是他低估了女生的战斗力,人家急起来抡大力士都不在话下,更何况张盛,所以最后在张盛一边跪着一边哀嚎着道歉的诚恳态度下,女生打消了要把虫子放进张盛嘴里的念头
这件事一直让吴昊泽心悸到现在
然而此时林堂正当众揭着他的伤疤,听的他胃里一阵翻涌
“张盛啊张盛,你其实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喜欢偷懒,以你的聪明才智分分钟赶超别人,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你现在公然在背后说老师坏话,这是…这是不尊重师长的表现啊!”
林堂掐了下眉心
又继续道,张盛简直被折磨的体无完肤
“你现在的身份是个学生,学生不学习还能做什么呢?”林堂喘了口气,又继续叨叨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些道理你都懂的啊,是不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让你去消费啦,还有一个月,你们马上就要高考了,哦不,在校学习的时间折算下来还不到一个月,照你这学习的态度,分明就是在消磨时间啊,在不抓紧,你难道要跪在大学门口哭吗?你说是不是?”
林堂停下来,注视着张盛
他赶忙点头,速度可以和每秒八百下的冲程相媲美
林堂见他这反应,喉咙扼了一下,欲言又止
于是摆摆手让他回去,在张盛准备冲出办公室门口时,林堂叫停了他,那时他真的有想过自刎
“好好学习啊,努力考个好大学,老师相信你可以的!”
张盛敷衍的嗯了一声,满腹怨气的慢吞吞往课室走,在路上,他想到了一个不太巧妙的坏点子,好让他狠狠出一口今天在办公室受的气,他嘴角带着一丝邪念,在旁人注视傻子的目光下趾高气昂回了课室
刚过班级门牌,张盛骂骂咧咧从门口进来
“慰问”了一下林堂的父亲,母亲,祖母以及外祖父,嗓门不小,但可以确保林堂听不见,不然她会从这把张盛踹飞到对面街角的不正经酒吧
张盛揉着刚刚被林堂掐红的耳朵来到洛云面前
他两手撑在桌面上,盯着池风,半天盯不出个大概
张盛做人本就直直爽爽,虽然以后他可能会后悔自己这样的举动,但片刻以后他也就索性破罐子破摔了,不过也就是整个风花堂都会听见他向洛云求饶的声音罢了。
张盛从下往上,又从上往下滑了一下双手,做了个深呼吸
搬出了自己毕生的勇气,可以说眼神很坚定,但内心很慌张
“池风!我觉得你和江野配一脸!…”
张盛正热情高涨,一语未落,被池风两脚踹在了地上,池风偏头看了看江野,他还一脸玩笑看着张盛,没有意识到问题发生的严重性
霎时来来往往在走廊的,留在课室的,不约而同往江野池风这边看,发出刺耳的起哄声
江野反应过来,这个班里的人都不正常!
江野脸上的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了上来
池风站在一旁拼命挥手驱赶目光
“去去去,瞎起哄什么,都没事干了是吧”
随后他把目光转移到张盛身上,张盛已经捂着屁股站起来,却还是比池风矮了一截,所以他只能仰人鼻息,自然洛云居高临下,指着他道
“有没有人曾告诉你,你很嘴欠?”
这话说到一半池风都准备要唱出来了,但想想以前因为五音不全出过的糗,他这辈子都不想再体会一遍
于是他忍着本能,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句话
这反应倒是让张盛误会了他,以为池风是真的生气了。
生气也没关系,反正我张盛不在乎。
张盛做出起跑的姿势,对着身后的池风挑了个鬼脸,飞一般冲出教室,边走边喊
“我不管我不管,我说配就配,你两最配!”
“我配你十八代祖宗!”池风冲他吼了一句
随后便被池风逃跑留下来的尾气呛了一口
准确来说是屁。
池风一脸春风得意出了课室门口,边走边摩挲着下巴,说真的,江野今天第一天来,他就觉得池风江野以后绝对会是一对,这是他的第六感,一向很准,他们在一起迟早的事,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一个唇红齿白,一个柳眉凤眼,偏偏两个都生的如此绝伦,张盛对池风了解的多一点,他骨子里总有一股傲气,背影也总是冷傲孤冷,只是偶尔会从他身上看到些若有若无的生疏感,待人也疏离客气,但这不妨碍任何一个女孩子为他动心,因为真的是女生心里标标准准的白马王子啊。
至于江野,张盛从第一眼见他起,他好像对自己有些隐在内心的憎恶感,兴许是自己话太多,所以他对江野的看法多少是有点偏见存在的,持着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度,但江野的气质是张盛实实在在佩服的,五尺高的大男儿身上好像有股狠劲,能把一切东西撕碎的狠劲,张盛觉得江野是深藏不露的那种类型,他觉得如果有一天江野会为了五斗米折腰,那一定是因为洛云。
而且池风对洛云的偏袒也太明显了吧,张盛第一次听见时人都要疯了,他从没见过池风对任何一个人如此细声细语的说话,更别说一个男的了,作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喇叭,张盛真的很想把这个惊天大秘密说出去,但好像压根不用他出手,用不了几天,池风对江野的特殊照顾就会登上校园头条,现在班里已经有几个注意到的了,但都畏惧于池风的脾气,怕是也只能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小小讨论几句了,毕竟谁都不想惹来杀身之祸。
而且两人性格也如此般配,天造地设都凑不出这么配的一对啊。
张盛越发觉得兴奋,大摇大摆越过了走廊。
但他不知道,此时课室里的空气已经尴尬到让人汗毛直立,池风和江野对立面站着,两人盯着对方也不说话,尴尬的氛围充斥了整间课室。
最后是池风忍不住了才对着他挠挠头
“你别管他,他平时就爱这样,我刚和他认识第一天就发现他脑袋不怎么好使,但他人挺好,或许你可以试着和他相处一下”
江野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明显,像是要从里而外渗出血来,他的脑袋开始有些发涨,冲池风笑了笑以表回应,随后一头栽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等他再次醒来时教室里的学生已经走了一大半,他往后望了望钟,上午的课程已经结束了,下午还要接着上三节课
自己这是一下睡了两节课带一节课课间啊
江野努力把自己从凳子上撑起来,还是觉得困,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好好睡一觉,池风带着饭盒跑到他面前
“江野,你不在学校吃午饭吗?”
“嗯?”江野答应着,眨一次眼,眼前的世界就越模糊
“噢,我忘记了,你还没报住宿吧,住宿其实方便点,就不用中午放学跑来跑去然后下午还要来学校…哎,你怎么了,江野?!”
池风话讲到一半,江野已经完美实施了一套左脚绊右脚的滑稽动作,在他准备栽在池风身上时他看见池风手上没吃完的饭盒,于是身体一侧,摔下去以后枕着自己的右臂保护了一下头部。
池风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扛起江野往医务室奔,半路才后知后觉拼命忍着笑意。
只是不巧祸不单行,校医今天刚好出差,门牌上挂着只有让人拿显微镜才能看清楚的请假条,池风心说
“生怕别人知道他请假了一样,不就扣那点工资吗,小气抠搜的”
不是小气,毕竟那不平等条约上清清楚楚写着
“无论是什么身份,哪怕保安也好,只要实在这所学校工作的,以任何理由请假,都予以批准,但是…”
重点在“但是”
“需扣除工资五百元”
池风之所以持着无所谓的态度,是因为他也没有这个顾虑,因为自己是学生,但就算他是老师,他也根本没在怕的,他不缺这点小钱,但对于那些需要养家糊口甚至连养活自己都够呛的老师来说,这五百块钱,简直就是他们握在手心里的宝
池风被江野重压的抱着他的手止不住颤抖,差点喘不上来气,埋头抱怨道
“妈的,喂猪饲料了长那么重”
刚踏进医务室门,池风就差点被吓的把怀中的江野扔飞出去
“卧槽…”池风的目光死死盯着不远处座椅上一个穿白大褂的…
假人?!
遮得严严实实的,不仔细看真的看不出来这是个没有生命力的,可拆分的“人体”
“这招绝了”池风感叹,他从来没有想到这个丧心病狂的校规会把人逼疯到这种程度,简直惨无人道,惨绝人寰啊,惨,太惨了!
他小心把门关上,也算是为医生放了个风,毕竟一会校长巡堂时那就不仅仅是五百块钱能够解决的事了,严重的直接卷铺盖走人。
这是池风第无数次有了想炸学校的想法。
然而更棘手的还在后面。
池风不会照顾人,一急起来就手忙脚乱的,打水的时候碰翻了好几个医务室里的杯子,江野被他平放在病床上,脸烧的通红,还有些喘不上气
池风环顾了一下四周,再看看自己接的满满一大盆水
大骂道
“什么破学校一条毛巾都没有”
这学校名声不大,偏偏规定多,就譬如说在学校住宿的学生在住宿期间以任何理由都不能踏出这个学校半步,更何况现在是午睡时间,江野走读没关系,但池风不一样了,要是让老师知道他在午睡期间没有躺在自己的床位上,绝对会劈死自己的
池风看了眼床上的江野,他的脸似乎比之前还要红还要烫了,若不是看着江野快要撑不住了,池风真想就把他丢在这让他自生自灭
不过片刻后他心一横
“不就是逃学买个药吗,跟谁没逃过似的”
池风从小家里管的严,连上学也规规矩矩跟着父母安排走,别说逃学他还真是第一次
由于经验不足,他还没走到校门口就被眯着眼假寐的保安大爷盯上了
“喂,干什么的,不好好睡觉跑出来干嘛,回去回去”说着就要抬手把池风赶走
但池风像定在那一样,半步也不肯动
大爷急了
“你睡不睡午觉的,没事别老在这瞎晃,被校长看见我要扣工资的,赶紧回去回去”
说罢又抬手赶了池风几下
看着保安大爷坚决的眼神,池风自知出门无望
他假装着走回宿舍,却在学校监控的死角处拐了个弯,来到一个有他半身高的狗洞前
他怔愣了半晌,满心的不乐意。
他咽了咽口水,半俯下身,四肢并用爬了出去,他的动作霎时一愣,满脸的尴尬
“我艹他娘的蛋,卡住了…”
池风身子出了一半,屁股卡在了洞里
他后脚用力蹬了一下,差点把屁股搓下一层肉来,揉着屁股抱怨到
“痛死我了”
面对马路的十字交叉口,他看见大白天开着霓虹灯的傻逼店家,看见路口闪烁着马上要变红灯的交通灯,
听着街道上汽车鸣着的长笛,还有时不时从司机口中蹦出来的脏话
一圈望下来,没有他要找的药店
以前这边有一家但现在倒闭了,自己竟然忘记了这点
虽然张口问到了离学校最近的一个药房,却也离了三四公里?!
只是他想着医务室里还有一个麻烦等着他,池风顾不上形象甩开膀子用力跑,周围的风景也随着他的脚步转瞬即逝,真的看进眼里的不过那一两处
周围的嘈杂声渐渐潜形谲迹,池风离开了市郊最热闹的地方,没记错的话再往前一点就彻底远离繁华闹市了
他站在一家药店前干瞪着眼,哦不,准确来说是一家连招牌都没有的小破药房
看着也不像刚装修好的样子,池风心说
“这药房怎么可以开的下去的,不会讹钱的吧”池风正想着,然而后一秒他便想一巴掌抽死自己:
自己钱都没有怎么讹!
他满脸通红看着老板娘,似乎看出他的窘境,老板娘出奇的好说话,让他拿自己身上可以等价交换的东西先抵着,等有钱了再拿回去
池风找遍全身,留在身上的只有一张破烂不堪的校卡和身份证
从老板娘眼里会到意,自己肯定是不能拿校卡抵着了,何况就算老板娘不说,自己也不好意思拿脏的不能看的校卡去换两大盒药
于是他把自己的身份证交了出去
随后呼哧呼哧跑回学校
当然避免不了钻狗洞。
再回到医务室时江野看上去已经好多了,脸上的红晕也褪去了一半,再贴一会退烧贴吃点药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但是池风翻遍了一整个医务室也没找到一片退烧贴,倒是翻出来一些不知道名字的瓶瓶罐罐
而且自己竟然也忘记买退烧贴了
他喘着粗气低头望着江野
“艹…”
闷气生过以后肯定还是要照顾人的,池风跑的太猛所以手的温度一时半会是降不下来了,他先去洗了一下冷水,发现温度降下的不明显,他又去空调面前把手举起来对着吹,还嫌不够快调低了两度,空调降温倒是快,只是这一圈折腾下来池风感觉自己没病都要给忙出病来了
他把冷好的手放在江野额头上,隐隐约约能感受到他逐渐下降的温度和慢慢恢复正常的脸色
半晌,池风摸了摸江野的额头,又碰了碰自己的,觉得温度已经差不多恢复正常了,便把江野的手放回被窝,给他掖好了被子
一通忙乎过后,江野气息匀了下来,可算让池风松了口气
他搬了张医务室仅有的圆凳,垂头望着江野
突然又想起什么事,拿出江野裤带里已经掉出来一半的手机,给江戾发了条消息
“爸,我今天中午不回去吃饭”
池风发完这条消息,有些疑惑,因为他给江戾的备注竟然是风一样的男子
没十年脑血栓是取不出来这样的名字了,不过这也符合江野的品味
池风拿江野手机加了自己微信,把自己的备注改成了风一样的男子,他惊喜的发现江野他爸的微信头像和自己一样也是一只兔子,有时候缘分就是这样妙不可言,但池风越发觉得不对劲,自己这是落伍到八零后的队伍里去了吗?但有一点是池风觉得好笑的,身在八零后的队伍里,江野的父亲竟然从来不发朋友圈,但后一秒池风就解决了这个疑问,江野设置了不看他爸的朋友圈
虽然自己身在八零后的队伍里,但池风无所谓,反正自己心老人不老,转手就把江戾的备注改成了同桌,顺便还删掉了好友通过发的那一串正宗官方的打招呼消息,最后再把江野和他父亲的聊天记录清除了。
一系列动作过后,池风把手机放回江野口袋,撑头望着他,阳光被医务室的杂物遮挡,分出了阴明两面,池风坐在那片明光下,五官立体诱人,细长的手臂腕骨突出,撑着头,细汗一滴一滴落下来,落在突出的喉结上,又顺着喉结往下滑,校服也不会好好穿,像无精打采的挂在他身上一样,他的皮囊出色,但好像总是不近人,眼瞳里的光忽闪着,目光里好像只存的下一个人,永远也只会存那一个人。
江野的嘴唇微微颤抖,发梢挂着发烧憋出的汗,修长的脖颈白的发亮,几根不明显的青筋搭在上面,脸颊也因为发烧过分的通红,池风望着他,眼里时不时含满笑意,嘴角弯成了月牙。
池风捂嘴打了个哈欠,眼皮没撑住困意慢慢合上了,他的头刚挨着手臂,便以
光速进入了睡眠。
窗外被银杏树蔽着的一片浓阴,只能听见知了没有停歇的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