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大亮，星辰隐隐闪着黯淡的光。
天无却早早跪在门外，只等里面的人醒来。
窗帘卷起，柏麟一眼便看到他孤零零地跪着，眉头一皱，连房门都没动直接使了瞬移术。
“天无怎么不好好休养怎这么折腾自己？”
少年听到熟悉的声音猛地抬头看过去，脸上洋溢着青涩笑意，随即又苦恼耷拉下脑袋，“师父，天无是来求您。”
柏麟顿觉有趣，声音不自觉扬了扬：“你要为师梗着脖子这么和你讲话吗，起来。”
少年羞赫笑笑，随即支起胳膊站起来。
许是踩中衣角突然往一边栽去，防不胜防，这栽下去可是摔得不轻，天无紧闭眼睛只等即将到来的疼痛。
“怎这么不小心…”
柏麟叹了叹气，却丝毫没有责怪意味，语色尽是宠溺和担忧，紧紧抱着刚刚接到怀里的人儿，柔软的刺激到感官，只以手掌轻轻拍了两下以安抚掩饰过去。
“师父…”
天无羞愧不已，用力支起身子站了起来，躬身行礼：“师父对不起，徒儿笨手笨脚惹您担心了。”
柏麟并不介意，看他的眼神不乏温柔，“你身子弱，那天海阁杂碎定让你吃了不少苦，以后除了我，谁让你跪也不要理会他，天无可记住了？”
看那孩子眼圈一周都红了起来，上前一把抱住自己，心口起伏很快，柏麟感觉到自己呼吸急促起来。
“师父念着天无，天无定要好好对师父，和对阿爹一样尊敬对师父。”
柏麟收紧手臂，身子往前靠了靠，顺势让怀里人与他更亲密些。
在以前他还是帝君时不懂得珍惜，终究是他固执才弄丢了这藏在心里的人。
“师父，您教天无主仙法好吗？天无想学很厉害的仙法，多难都没关系，天无会好好修炼。”
柏麟垂头看着倚在他肩头的人，一幅青涩无辜的眸子望着他，眼里满满是期待和坚定。
“你告诉为师，学仙法是为了什么？”
天无突然沉默，径自从他怀里撤出去，柏麟突觉心里一空，好似丢了很重要的宝物一样。
少年自有少年勇，天无即是如此，此时他垂眸不语，手缩在袖子里，不知是不是紧握拳头在挣扎，忽地又放松伸出来。
“师父不是琉璃山最厉害的人么，弟子拜您为师是荣幸…”
话锋突然一转，天无苍白着脸惨笑一声，“弟子想报仇，杀了害死爹娘的妖怪，这个理由可以吗？”
柏麟一顿黯然伤神，小小年纪竟是背了这等痛苦…
“你可要想清楚，你要修的是仙法，不是寻常功夫，以后吃的苦头也许远超你的想象，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你可还要？”
“弟子愿意！”
柏麟心里闷堵，总感觉天无似是背负着更重的心事。
敛了敛神色，语气柔顺下来，“你与我来。”
“弟子遵命。”
随即天无与他出了琉璃山外，沿着山脊一直走，直到尽头没有路的地方停了下来，往前走就是悬崖了。
“师父，这是为何？”
柏麟没有过多解释，揽着他的肩直接跳下崖，独数少年的尖叫声传遍山谷，一阵阵回声萦萦不断。
而崖底却是另一番风光，与琉璃山不同，除去必要的花草树木，其他全是光秃秃的青石板路，再加上房屋陈设皆以白色装饰，光是视觉上就给人一种不可侵犯的森严感。
天无望着崖底一派郁郁青葱，松木百草尽在眼前，百花争相斗艳绽放，灵气复苏。
柏麟笑得宠溺，轻轻抚了抚天无的额头。
“天无要学仙法当要从现在开始，这里以前是为师修炼闭关的地方，灵力旺盛有助于你，以后你也在此修习仙术。”
“师父，这里可有名字？”天无开心地望着他。
柏麟看着他，眼底尽是柔情，“思无崖。”
天无身子一顿，随即耳朵根红的发烫。柏麟看得清楚，嘴角轻轻勾起，名字自然是他刚落定的。
随即他清了清嗓子， “这修仙法第一步，天无，过来，从这爬上去。”
天无怔愣地看着自家师父指着面前的峭壁，缓缓没反应过来。
“楞什么，快爬啊。”
此时柏麟是严师上身，态度转的太快了…
“是，师父…”
柏麟暗笑一下，怕是他的小天无也没料到。
“天无可不能偷懒啊，师父在这看着呢…”
随即悠哉悠哉地斜卧在一旁的磐石上，闭目休憩。
天无在峭壁上一点一点地往上攀爬，手臂磨破了也一声不吭，碎石以零星般地往下掉落，时间一点一点消磨掉。
柏麟在一旁闭着双目，耳朵却紧紧留意着上面的声音，一有状况立刻起身查看去。
一次次的，天无从峭壁摔下来，却没有伤到根本，因为柏麟施了法在底下托着他，倒也不是纵容，若是受了重伤怕是小命难保，这第一步锤炼体力，并非摔得越惨越好。
大半日过去，柏麟起身走到峭壁边望着上面的人，“天无饿不饿，为师带你回去。”
“啊？师父要饿着回去？”
天无懵懂着亮晶晶的眸子看他，神情颇为不解。
柏麟扬起唇角微微一笑：“你下来再说。”
天无用一只手挠了挠后脑勺点点头：“好。”
待他离地还有很远距离，没有丝毫犹豫便跳了下来。
“你这看起来瘦弱，身子反应倒是灵敏。”
柏麟突来了一句赞赏，只见天无笑了笑冲他眨眨眼睛，似是讲笑话一般：“师父不知道，徒儿以前在天海阁可偷偷练过，不然早就被那些东西欺负死了。”
“师父，徒儿可不怕苦，有些事越是逆着来，我越是不服，为难我的东西迟早要败在我脚底下。”
明明是随口一说，柏麟却感觉到心头一阵抽痛。
“天无很厉害，师父可从未小看过你。”
少年眼睛一亮，看他的眼神坚定又夹杂着些许执拗。
“师父，徒儿饿了…”
早该这样了，柏麟想。
“走吧，我们回去。”
琉璃山一如平常一样，这时正到饭点时候，柏麟不与弟子一同用膳，此时却跟着天无一起进了上膳房…
一众弟子见他皆怔在原地，见来人确是那高高在上的帝君，弟子们纷纷恭敬请安。
柏麟最是不喜喧闹，尤其是这种人多夹杂的地方，看了看远处踮着脚尖往前看的小天无，不过也忍了…
好多人啊…
天无踮着脚尖往前眺望，一，二，三，四…十五…
还得等呢。
不过事情并非他想的那样，前面的师兄师姐已经打点好了，色香俱全的饭食整整齐齐地置在餐碗里。
“多谢师兄师姐！”
天无将它端好正要往师父那去。
“天无！”
是瑶悯师妹！
天无心里欢喜，急忙转过身子。
瑶悯上前帮他托着，担心的话随即就冒了出来。
“天无你小心点，这膳食烫着呢，可别伤了自己。”
天无哪里还管烫不烫的，心思早已被这突然闯进的姑娘占了去。
“这不过一天时间，我怎就感觉许久未见着你了？”
瑶悯笑得羞赫，看他的目光更柔了些。
远处，柏麟将这一对少男少女面若桃花，交谈甚欢的亲近模样看在眼里，指甲早已抠进肉里渗出血丝他都不知道。
而天无却是完全投入进去，他倒是极少不认生，与瑶悯说笑时那是笑得何其开心。
瑶悯望了望柏麟那处，小心翼翼地凑在天无耳边，“天无，我看见你师父好像不太开心，我下次趁你师父不在时来找你好不好？”
天无顺着视线随她看去，脑子里灵光一闪。
师父还在呢…
“天无哥哥，我去哪找你啊？”瑶悯面带桃花地柔笑看着少年。
天无，哥哥…
被称作哥哥的少年更开心了，因为顾及姑娘家的名声，他依旧保持着距离，可不能给师妹招来不好的风言风语。
“师父教我在琉璃山外的——”
“天无。”柏麟上前叫住他，话未说完便中断了去。
天无望着柏麟的怒色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这微妙的动作被柏麟捕捉到了，不动声色地掩去压抑在心底的醋意。
“天无，我们还要修炼，你随为师回去。”
醋缸子打翻了，谁也落不着好。
“师妹，对不起了，下次我去找你可好？”
柏麟冷笑一瞥，这一个眼神过去看得瑶悯打了个冷颤。
“好啊，天无，我和师父在琉璃后山修炼，你若是得了空来找我啊。”
话声一落，天无便被柏麟带走，这一幕被一旁躲在角落看戏的衡虚看得一点不落。
师尊他反应怎么这么大…虽说不喜徒弟来往也正常，可怎么感觉师尊他怪怪的？
柏麟将天无带入房内，门一关，天无看着脸色极差的师父一步步走向他，却感觉身子正在冰冻一样。
一寸…
两寸…
………
“师父你…”
天无害怕地直往后退，师父他为什么这样？
柏麟停下来，稳了稳心神，不要吓着天无了，不要吓着他…
“你别怕，师父只是不喜欢上膳房的人多嘈杂，聒噪的惹人心烦。”
呸！睁眼说瞎话。
天无也不再往后退去，“师父不喜欢，那徒儿以后帮师父把膳食送来可好？”
“不好。”柏麟果断回他。
“膳食的事为师派随侍去，你与为师在这等便是。”
想见瑶悯？不可能。他怎么容忍第三个人插足进来。
天无失落垂头下去：“知道了师父。”
柏麟看得清楚，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天无，我问你，你对我是什么感情。”
“啊？”天无懵懂地看着柏麟。
“徒儿对师父自然是尊敬，师父对徒儿照拂，徒儿定会对师父和我阿爹那般敬仰。”
这真相往往更能教人失去理智，柏麟算是其中之一。
气死咯，小天无诶，怎么这一世不一样了？
他不会喜欢上别人吧…
“你，天无，从现在起，你别再叫我师父。”
天无惊慌失措，柏麟看了一眼又道，“叫我师尊。”
“我还教你仙法，换个称呼罢了。”
原来如此，天无舒了口气，他以为师父不要他了…
待出了门刚好撞见前来的衡虚。
衡虚笑得意味不明，摇着羽扇慢悠悠地在他身边打转。
“我的小师侄怎么不开心？是不是又挨那冰块脸的气了？”
冰块脸？
竟有人如此称呼师父…
天无苦笑摆摆手，“多谢师叔关心，天无没事的。”
“是师尊他不高兴，没有为难天无。”
“师尊？”衡虚眯着眼打量他。
旋即开怀一笑：“好侄儿，不用替他开脱，连师父都不许你喊他，这冰块脸就是小心眼。”
天无忍不住嘴角抽搐一下，师叔你这么说师尊的坏话当真不怕他啊？
“师尊他说，“喊师傅傅显老…”…”
天无模仿着柏麟的语气重复一遍，逗得衡虚毫无顾忌大笑。
“真是他说的话，语气都这么老气横秋的，你说他年纪轻轻的，虽说做你师父在年龄上够呛，撑死也就是兄长级别的，他怎就偏学的一幅老人家那么…又倔又执拗。”
天无没有再发话，只垂着脑袋沉思，他之前也不知道师尊的脾气是这样的。
衡虚浅笑拍了拍他的肩安慰，“师侄莫怕，师父找他说说去，这琉璃山是他的又怎样，臭脾气就得收敛收敛。”
“师叔去了啊。”
天无鞠了个躬对他，师叔，你自求多福吧…
柏麟在房内打坐着，听到门外衡虚的敲门声也没赶他，一声“进”便发了出去。
衡虚进来时是缩着脖子，那模样完全是怂成了个鹌鹑。
柏麟笑着呛他：“你的好口才去哪了，刚刚外面不是骂的头头是道吗。”
衡虚讪笑打趣，缩着尾巴小跑到柏麟跟前，一膝盖直接落在地板上。
“师尊…弟子那么做不都是为了你吗…”
“人家小天无可不是傻子，您都没见他被你吓得那样，出了门手都不知道放哪呢…”
柏麟担忧地扭头望了望窗外，又回过身子睨了衡虚一眼，“天无可不是你说的这胆小。”
衡虚打圆场笑笑，他就是编的，哈哈哈。
“话虽如此，不过啊师尊您——”
柏麟幽幽地看他，似是在警告“你要是说什么不该说的…哼嗯哼…”
衡虚却也丝毫不惧，“师尊您不喜欢弟子也要说，小天无他是个人，有自己的想法和感情，您即使是他师父也不能多加干涉。”
“人家今儿把你当师父，但这结果不是定数，师尊您能保证天无他会一直想待在您身边？”
一番话落入柏麟耳中，随即他眼底划过幽暗，复杂。
“天无拜本座为师，本座自当对他负责，有些事只有放弃才能得到，这些不需要你来教本座。”
衡虚无奈，师尊他果然对天无不一般，这关系怕是他不能猜想的…
罢了，若是结果是好的，师尊不也得偿所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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