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赵望舒比平常来得稍微早了一些,因为她想去占个座,尽管班上并没有人愿意和段龙同桌。
段龙坐在第四排靠墙的角落,这里的视线有一点受阻,但却是一个不会被关注的,很有安全感的地方。
可惜赵望舒的到来打破了段龙保护自己的小小安全区。
此时的段龙正在预习这节课的内容,昨晚发生的事情于他而言太过尴尬又太过匪夷所思,他们在宿舍楼下僵持的样子也被不少同学看到了,回到宿舍以后,不少好事者围在他身边问东问西,使他没有办法专心学习。
“喂,段龙,你小子老实说,你是不是跟赵望舒有什么?”一个高个子突然问道,他叫黄鑫,曾经是赵望舒最热切的追求者,而现在,他面色不善地质问着段龙。楼下那一幕他看得真真切切,而且看那样子,很像是赵望舒在倒追他!
看不上自己,却倒追一个从穷地方来的土老帽?光是想一想这个可能性,黄鑫就觉得浑身不痛快。
段龙急忙解释道:“不是那样的,只是因为她没有来考试,在向我道歉而已!”他说这话时又急又快,脸也涨红了,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是因为着急澄清自己与她的关系,还是因为回想起之前的那一幕,羞臊的情绪又上了头。
“最好是这样。”黄鑫冷着眼斜瞥着他,“你最好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少去想你不该想的事情。”他长得极高,而段龙中等身量,在他面前显得有些渺小,但是常年做农活锻炼出的一身蛮力,又不是他这个在城市里长大的公子哥儿能比得过的。因此,黄鑫虽然态度狂妄,却也不敢真正去挑衅段龙。
而段龙却被这话激怒了,他原本就对赵望舒没有意思,但是这份没有意思里掺杂了几分真正的不感兴趣,几分的自卑,他自己也分不清楚,如今黄鑫直喇喇地把他内心最隐秘,最不愿承认的自卑揭破,还摆在了明面上,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个在草原长大的粗犷汉子感觉一种羞愤感从胸中直冲而上,一直冲到耳朵根,怒气便在滞那里砰砰作响。
凭什么?你们这样在大城市娇生惯养的少爷,小姐,便合该该被捧到天上去了吗?就可以这样用鼻子出气,随意看不起人了吗?就因为出身不如你们,就合该被你们指手画脚么?
段龙在心里怒吼着,呐喊着!
但是他只能忍!
在这里,打架斗殴是很严重的违纪行为,他能上这所学校已经拼尽了全身力气,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因为这件事被学校处分,甚至开除,他会面临怎么样的绝境!他只能忍!
手背爆出了青筋,拳头几度捏紧了又放开,最终他只能勉强扯了扯嘴角,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于是段龙这一夜并没有睡好。
他的心里乱糟糟的,一面不忿于黄鑫对他的警告,一面又在回想赵望舒对他的善意——这样的善意对段龙来说是稀有而珍贵的,在北京,几乎从没有人关心过他,哪怕只是简单的一句询问。
但他又是矛盾的,他希望赵望舒表达完了歉意之后离他远远的,因为她的接近让他感到很不自在。
这种不自在的感受很大程度来自于他对自己的不自信,站在她面前,他会觉得在饭店打工是一件丢脸的事;和她说话的时候,会很顾忌自己的西北口音,可越是注意反而更说不好了。段龙觉得在她面前的自己就像一根绷紧了的弦,这种感觉在刚开学的时候时时出现——他越是用尽全力避免出丑,却越是会出丑。和她呆在一起短短时光唤醒了他这种感觉,甚至更强烈。于是一整个晚上,他祈祷。——老天,我已经付出了低分的代价,求你不要让赵望舒再和我说话了吧!
可惜,如同过往无数次的,上天并不会理会他的祈祷。
眼前的书本被阴影挡住,段龙下意识地抬头,却对上了一双笑意吟吟的眼睛,“段龙同学,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赵望舒轻声询问。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石子投入水面般在班上泛起不小的涟漪。
“赵望舒今儿个怎么了?干嘛主动坐那土老冒旁边?”,有好事者支楞着脖子,低声讨论着
“嗨,你还不知道啊?他俩好像正谈恋爱来着”
“啊?不会吧?!”
“怎么不会,咱们班儿好多同学都看到了,他俩在楼底下拉拉扯扯的,一看就是在谈恋爱!”
“我的天哪,她是不是疯了!跟段龙谈恋爱??别是受了什么刺激吧?”
议论声四起,夹杂些许多不怀好意的揣度和编撰。
段龙也听见了,他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不敢抬头,脸烧的非红。
他想不通她为什么偏偏要这个时候找上他,让他难堪,丢脸。
赵望舒站在段龙的桌前,也听见了那些议论。她斜过头,睨了一眼说闲话的人,心里记下了那几个人的样子。
那几个说闲话的立马识相地闭上了嘴,这些人平时欺负段龙欺负得得心应手,却不敢惹面前这个活阎王。毕竟,谁都知道,赵守义是京城商界的一把手,谁又敢轻易得罪一位有权有势的大人物家的独女呢?
见段龙深埋的头,赵望舒有点难过,自己又给他添麻烦了
她把自己的书包放在课桌上,坐在了段龙旁边,轻声道:“段龙同学,你不要在意那些胡言乱语。我只是想和你坐在一起,激励自己好好学习,仅此而已。”
话毕,她翻出自己的书,专心致志地看了起来。专业课的知识她几乎没有学过,如今只好从头看起,一点一点进步。
班上陆续有更多同学走进教室,有一些没有注意到赵望舒,注意到的则一脸讶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黄鑫经过的时候狠狠地剜了一眼段龙,却没法上去找茬,只好郁郁地坐在座位上生闷气。
班上的同学逐渐把注意力收了回来,感受到这点,段龙慢慢抬起头。
他的脸还是滚烫的,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人,见她正专心地看着书,也许确实如她所说,她只是突然想认真学习了
段龙也渐渐从紧张的状态缓了过来,深吸两口气,他又投入到了书本的学习之中
赵望舒察觉到身边人放松了下来,偷偷勾起嘴角,也把注意力从他身上拉了回来,放到学习上,认真看起了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