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最终没有找到马嘉祺,
我只记得几天后下了一场大雨,山上被龙卷风吹过后松散的沙石和着雨水一齐排山倒海地落下来,砸在我的脸上、身上,血迸出来,而刘耀文始终没有松开拉着我的手。
我是在一个午夜醒来的,医生告诉我——我已经昏迷了三天。
其实那根本不是我的医生,而是刘妈妈。
她告诉我,马嘉祺后来在龙卷风中丧生,我因此受了很大的精神创伤,造成记忆丧失。
他们花了一大笔钱为我买了一个视觉显示仪,在短期内能让刘耀文的身影在我的视网膜上落下设置的人像,也就是马嘉祺的样子。
因为看不清,我有一次险些从病床上栽下来,于是刘耀文拿过那个仪器 :“戴上吧。”
我摇头 :“不要再自欺欺人。”
其实这话我是说给自己的,可是却浑身僵住。不知怎的,我好像是一脚踏空了一般,很难受。
我将那个仪器随意一丢,那东西竟砸在了刘耀文的头上,有什么从他额头上流了下来,或许是血。
之后刘耀文的病越来越严重,他住在我楼上的病房,可我没有去看过他。

我在病床上躺了很久,久到秋天都过去了。这天下起了雪,妈妈接了一个电话后开始向外跑,我心里莫名紧张,踉踉跄跄地跟到了刘耀文的病房。
刘耀文闭着眼睛,神情安祥,他的身边放着一张叠成四方形的纸。我没有忘,那是刘家的传统,在生命结束之前回顾自己成年时的愿望。
我颤抖着打开那张纸,眯着眼,艰难地看着,最终看清上面的字。
十八岁,我的愿望是“马嘉祺”,而刘耀文的愿望,是“我想成为马嘉祺”。
我捂着胸口,只觉得有一种痛从胸口处开始泛滥,直达四肢百骸,针砭刀刺一般,说不出哪里痛,却又处处都痛。

在这个冬天,刘耀文最终与万物一齐被永远冻住。(剧情完全虚构,请勿上升现实,对不起)
刘耀文的遗物很少,妈妈在里面找到一盘录音带,上面写着:致苕苕。
我不知为什么开始害怕,犹豫了很久才戴上耳机,按下播放键
刘耀文的声音渐渐传来,像是隔着浓雾:
“苕苕,你最近还好吗?
今天医生说我快要没有时间了,我看着窗外零落的雪,就想到你。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亦是这样的雪天,我故意将一盆水泼在你身上。
那时我是恨你的,因为你的到来,意味着父母彻底放弃了我。可后来,我竟然会爱上你。
一次你帮我上色,却将草地涂成了红色,我因此发现了你的秘密,那之后我一直怕爸妈发现这件事。
你放学回家的路上,我怕你分不清红绿灯,每次都在你身后陪着你。直到后来我需要做身体康复,才不得不把这个差事交代马嘉祺。
很多次你给我讲这个故事时,我都想纠正你,那个陪着你的影子是我。
可是我始终没有说,从前我不敢,后来我不忍。
爸妈想送你走那天,我求了他们很久,他们才同意将你留下。
我想你肯定不知道,刘苕这个名字是我为你起的。你在刘家总是畏畏缩缩的,你被我全心全意爱着,应该有抬头的勇气。我为你起个新名字,想让你能真正地融入顾家。
当然,我也是有私心的。在我每日的药材里,必需的一种是莲苕,所以我叫你苕苕。
可是世上的一切总是事与愿违,我叫刘耀文,本应如草光般耀眼,却是个渐冻人;
你叫苕苕,本应每日陪着我,可你却离我越来越远,成了迢迢。
其实我早都猜到你爱的是马嘉祺,我怎会不认得你的笔迹,我卑鄙地拿走那些明信片,我怕马嘉祺看到你的祝福,可我又怕他看不到。
我抱着一点点的侥幸,但我看到你的成年愿望,我知道那些猜想最终成了事实。
你高考前每天都在等着嘉祺的信,我迫不得已地模仿暻和的笔迹为你写了一封信。一封信能让你如此珍藏,我嫉妒疯了。
其实让你学医也是我的想法,我想那样你就能一直陪着我。可是苕苕啊,你居然那么狡猾,改掉了自己的所有志愿。
其实你在上大学时我常常去看你,可是我从未找过你。那时我才懂得什么是“相思相望不相亲”,正因为有情不得终,反倒会这般默默地、孤独地立在远处。
其实后来也是,我见过你在沙尘暴中飞扬的丝巾,听过你在暴雨中哼着的歌,见过你走过暴雪时满脸的欢喜。我并不是跟踪狂,我只是害怕你遇到危险。
沈知鱼失踪那天,我开着车想去救你。可那时候我竟动弹不得,被风卷起来的时候我怕极了。可我不是怕死,我是怕以后没有人能给你一条活路。
那场泥石流后,你受了很重的伤,医院血库的备用血不足,我立即说要给你输血。
医生拒绝了我,因为以我的身体,抽血无异于是在送命。
可是苕苕,我一点儿都不在乎。
只有我输给你的血,是我们这么多年来,唯一的联系。
对不起,我那么卑劣地冒充了马嘉祺,从前你也总说我卑鄙。

但我从卑劣的一生中榨尽所有温柔,悉数奉献与你,我仍觉不够。
最近我时常想起那日的龙卷风,我和你之间何尝不是隔着这样一场风。我近不得,却也退不得。
可即使这样,苕苕,我依旧爱你。为了你,即使是干里迢迢,我也愿千里苕苕。

我这一生渐渐冰冷,但我无比感激我的疾病,它让我遇见你,也算没有遗憾。如果非要找出个什么遗憾,那就是你从前只叫我‘喂’,后来只叫我‘马嘉祺’。
我真想听听,你叫我的名字,是什么样的⋯⋯语气⋯⋯”
耳机里最后的声音,是心电监护仪漫长的“嘀嘀”声。
录音机哐当一下掉在了地上。
“刘耀文!”我终于喊出他的名字。
喉头里胆汁破裂一样的苦,我跪在地上,不断喊着:“刘耀文⋯⋯刘耀文⋯⋯”
玻璃窗外是横冲直撞的雨滴,广袤天地间只有一片盛大的雨声。
再也不会有人应答。再也不会有人叫我苕苕。
我们终是迢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