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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天官:神助攻月老

那花轿,通体轿衣皆是大红绸缎,彩线绣着花好月圆龙凤呈祥。南风与扶摇两人一左一右,护行于花轿之侧。谢怜端坐轿中,随轿夫行走,悠悠晃晃。

    八抬大轿的八个轿夫,皆是武艺超群的武官。南风与扶摇为了找武艺高强的轿夫假扮送亲队伍,直接上那位官老爷的宅邸露了一手,言明是要去夜探与君山。那位老爷二话不说便拉了一排人高马大的武官出来。然而,之所以要找武艺超群的,并不指望他们能帮上忙,只是要他们在凶鬼发难时足够自保逃跑罢了。

    可事实上,这八名武官心里还反过来不大看得起他们。他们在府中是一等一的好手,上哪里不是群雄领袖?这两名小白脸居然一上来就骑他们头上,还令他们做轿夫,可以说是非常不快了。主人命令不可不从,强按心中不屑,但心中有气,难免发作,故意时不时脚下一歪、手上一震,一顶轿子抬得颠颠簸簸。外人看不出来,可坐在轿子里的人只要稍娇弱一些,怕是就要吐个昏天黑地了。

    颠着颠着,果然听到轿子里的谢怜低低叹了口气,几名武官忍不住暗暗得意。

    扶摇在外面凉凉地道:“小姐,你怎么了?高龄出阁,喜得流泪吗。”

    确实,新妇出阁,不少都是要在花轿上抹泪啼哭的。谢怜啼笑皆非,开口时却声线平和自如,竟没有一丝被颠来倒去的难受,道:“不是。只是我忽然发现,这送亲队伍里少了很重要的事物。”

    南风道:“少了什么?该准备的我们应该都准备了。”

    谢怜笑道:“两个陪嫁丫鬟。”

    “……”

    外边两人不约而同看了一眼对方,不知想象到什么画面,俱是一阵恶寒。扶摇道:“你就当家中贫穷,没钱买丫鬟,凑合着罢。”

    谢怜道:“好罢。”

    轿夫武官们听他们一番插科打诨,皆是忍俊不禁,这么一来,心头不满之意倒是消散了不少,亲近之意略多了几分,轿子也稳当了起来。谢怜便又靠了回去,正襟危坐,闭目养神。

    谁知,未过多久,一串小儿的笑声突兀地响起在他耳边。

    咯咯桀桀,嘻嘻哈哈。

    笑声如涟漪般在山野之中扩散开来,空灵且诡异。然而,花轿并未停顿,照样走得稳稳当当。甚至连南风与扶摇都没出声,似是没发现任何异状。

    谢怜睁开了眼,低声道:“南风,扶摇。”

    南风在花轿左边,问:“怎么了?”

    谢怜道:“有东西来了。”

    此时,这支“送亲队伍”已渐入与君山深处。

    四野愈寂,就连木轿嘎吱作响之声、踏碎残枝枯叶之声、轿夫们的呼吸之声,在这一派寂静之中,也显得略微嘈杂了。

    而那小儿的笑声,还未消失。时而远,仿佛在山林的更深处,时而近,仿佛就趴在轿子边。

    南风神色凝肃道:“我没听见任何声音。”

    扶摇也冷声道:“我也没有。”

    其余的轿夫们,就更不可能有了。

    谢怜道:“那即是说,它是故意只让我一个人听见的了。

    八名武官本来自恃武艺高强,加之觉得鬼新郎娶亲并无规律,今夜必定无功而返,并不如何畏惧,但不知怎的,忽然就想到了之前那四十名莫名失踪的送亲武官,有几位的额角微微冒出了冷汗。谢怜觉察到有人脚步凝滞了,道:“别停。装作什么事都没有。”

    南风挥手,示意他们继续走。谢怜又道:“他在唱歌。”

    扶摇问道:“在唱什么?”

    细细听辩那小儿的声音,谢怜一字一句、一句一顿地道:“新嫁娘,新嫁娘,红花轿上新嫁娘……”

    在寂夜之中,他这略为迟缓的声音一清二楚,分明是他在念,但那八名武官却仿佛听到了一个童稚的幼儿之声,正在和他一起唱着这支古怪小谣,心下毛骨悚然。

    谢怜继续道:“泪汪汪,过山岗,盖头下莫……把笑扬……鬼新……鬼新郎吗?还是什么?”

    顿了顿,他道:“不行。它一直在笑,我听不清了。”

    南风皱眉道:“什么意思?”

    谢怜道:“字面意思。就是让坐在轿子里的新娘,只要哭,不要笑。”

    南风道:“我是说这个东西跑来提醒你是什么意思。”

    扶摇却永远有不同意见,道:“它未必就是在提醒,也有可能是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其实笑才能安然无恙,但它的目的就是骗人哭。难保以往的新娘不是就这么上了当的。”

    谢怜道:“扶摇啊,普通的新娘子,在路上听到这种声音,怕是吓都要吓死了,哪里还笑得出来。而且,不管我哭还是笑,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扶摇道:“被劫走。”

    谢怜道:“我们今夜出行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

    扶摇鼻子里出了一声,倒也没再继续反驳。谢怜道:“还有,有一件事,我觉得必须得告诉你们。”

    南风道:“什么事?”

    谢怜道:“从上花轿开始起,我就在笑了。”

    “……”

    话音刚落,轿身猛地一沉!

    外面八名武官忽然一阵骚乱,花轿彻底停了下来,南风喝道:“都别慌!”

    谢怜微一扬首,道:“怎么了?”

    扶摇淡淡地道:“没怎么。遇上一群畜生罢了。”

    他刚答完,谢怜便听到一阵凄厉的狼嚎之声划破夜空。

    狼群拦道!

    谢怜怎么想也觉得不太正常,道:“问一句,与君山里经常有狼群出没吗?”

    一名武官轿夫在外答道:“从没听说过!这怎么会是与君山!”

    谢怜挑挑眉,道:“嗯,那我们就是来对地方了。”

     

    ;荒山狼群而已,奈何不了南风与扶摇,也奈何不了那群常年刀尖上爬模滚打的武官,只是他们方才都在琢磨那鬼里鬼气的歌谣,这才猝不及防惊了一遭。黑夜的野林中亮起一对对绿幽幽的狼眼,一匹又一匹的饿狼从森林中缓缓走出,包围过来。但这看得到打得着的野兽,跟那听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一比,那可是强得多了,于是众人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展开身手大杀一场。然而,好戏还在后头。紧跟着它们的步伐,沙沙、簌簌,一阵似兽非兽,似人非人的怪异之声响起。

    一名武官惊道:“这……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东西!!!”

    南风也骂了一声。谢怜心知有异变突生,想站起身来,道:“又怎么了?”

    南风马上道:“你别出来!”

    谢怜方一举手,轿身猛地一震,似乎有什么扒在了轿门上。他头不低,目光微微下敛,从盖头下的缝隙里,看到了一个东西黑色的后脑。

    它竟是爬进轿子里来了!

    那东西一头撞进了轿门,却又猛地被外面的人一把拖了出去。南风在轿子前骂道:“他妈的,是鄙奴!”

    一听是鄙奴,谢怜就知道,这下可麻烦了。

    在灵文殿的判定中,鄙奴是一种连“恶”评都不配得到的东西。

    据说,鄙奴最初是人,但现在看,就算是人,那也是畸形人。它有头有脸,但模糊不清;它有手有脚,但无力直行;它有口有牙,但咬半天都咬不死人。可是,若让大家选,大家是宁可遇上更可怕的“恶”或者“厉”,都不想遇上它。

    因为,鄙奴往往是和别的妖魔鬼怪一起配合出现的。猎物正在和敌人战斗,它便突然冒出,用它纠缠不休的手脚,黏黏糊糊的体/液,还有前赴后继的伙伴,牛皮糖一样缠住猎物。尽管它战斗力低下,但因为它生命力极其顽强,并且往往成群结队出现,你怎么都没办法甩开它们,也很难迅速杀光它们。渐渐地,便会被它耗干力气,被它绊倒,总有那么一瞬大意,会被伺机的敌人得手。

    而在猎物被别的妖魔鬼怪杀死后,鄙奴便会捡一点被对方吃剩的残肢断臂,吃得津津有味,啃得坑坑洼洼。

    这实在是一种非常恶心的东西。若是上天庭的神官,灵光一放武器一祭,自然能吓得它们避退三舍,可是对中天庭的小神官们来说,这东西就难缠得很了。扶摇远远嫌恶地道:“我,最恨,这东西!灵文殿,没说过有这个?”

    谢怜道:“没有。”

    扶摇道:“要他何用!”

    谢怜问:“来了多少只?”

    南风道:“一百多只,可能更多!你别出来!”

    鄙奴这种东西,愈多愈强,超过十只便很难对付了。一百多只?活活拖死他们都绰绰有余。它一般喜欢住在人口繁多之处,万万没想到一座与君山里便会有这么多只。谢怜略一思忖,微微抬臂,露出了小半截缠着绷带的手腕。

    他道:“去吧。”

    此二字一出,那白绫忽的自动从他手腕上滑落,若有生命一般,从花轿的帘子出飞了出去。

    谢怜端坐轿中,温声道:“绞杀。”

    黑夜之中,忽有一道白影毒蛇一般游了出来。

    那白绫伪作绷带缠在谢怜手上时看起来最多不过几尺,可这么似鬼魅的闪电飞梭在厮杀的众人间时,却仿佛无穷无尽。只听“喀喀”、“咔咔”一连串间隙不留的脆响,数十只野狼、鄙奴,瞬息之间便被它绞断了脖子!

    缠着南风的六只鄙奴顷刻毙命倒地,他一掌劈飞一只野狼,却分毫没有脱险的轻松,不可置信地冲着轿子道:“那是什么东西!?你不是没有法力不能驱使法宝吗?!”

    谢怜道:“凡事总有例外……”

    南风怒极,一掌拍上轿门:“谢怜!你说清楚,那究竟什么东西?!是不是……”

    他这一掌,拍得整个轿子几乎散架,谢怜不得不举手扶门,微微一怔,南风这两句的语气,竟是令他想起了以前风信生气时的模样。南风还待再说,忽的远处传来武官们的惨叫。扶摇冷声道:“有什么话先打退了这波再说!”

    南风无法,只得前去救场。谢怜迅速回过神,道:“南风扶摇,你们先走。”

    南风回头:“什么?”

    谢怜道:“你们围着轿子就会一直有东西来,打不完的,先带人走。我留下来会会那位新郎。”

    南风又要骂了:“你一个人……”扶摇那边却冷冷地道:“他反正能驱使那绫,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什么事。你有空拉拉扯扯,不如先安顿了这群再回来帮忙。我先走了。”

    他倒潇洒干脆,说走就走,片刻也不拖沓。南风一咬牙,心知他所言非虚,也对剩下的几名武官道:“先跟我来!”

    果然,离了花轿,那狼群与鄙奴们虽然还纠缠不休,但再也没有新的一波加入围攻。两人各护四名武官,路上边打扶摇边恨声道:“岂有此理,若非我……”

    言尽于此,两人对视一眼,俱是目光诡异。扶摇咽了话,转开头,二人暂且都收住不提,继续匆匆行进。

    花轿四周,尸横满地。

    若邪绫已将扑上来的狼群与鄙奴们尽数绞杀,飞了回来,自动柔顺地缠回了他的手腕。谢怜静静坐于轿中,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沙沙作响的树海包围着。

    忽然之间,万籁俱静。

    风声,林海声,魔物嘶吼声,刹那全数陷入一片死寂,仿佛在忌惮着什么东西。

    然后,他听见了很轻的两声笑。

    像是个年轻的男人,又像是个少年。

    谢怜端坐不语。

    若邪绫在他手上静静缠卷着,蓄势待发。只要来人流露出一丝杀气,它便会立刻疯狂地十倍反击回去。

    谁知,他没等到突如其来的发难和杀意,却是等到了别的东西。

    花轿的帘子被微微挑起,透过鲜红盖头下的缝隙,谢怜看到,来人对他伸出了一只手。

    指节明晰。第三指系着一道红线,在修长而苍白的手上,仿佛一缕明艳的缘结。

凌雪来了来了(激动)

给,或是不给? 谢怜不动声色,尚未考虑好,是该继续这般我自岿然八风不动地坐下去,还是该佯作惊慌失措的新嫁娘怯怯地往后躲去,那只手的主人却颇有耐心,也颇有风度,他不动,他也不动,似乎就这么等着他的答复。 半晌,鬼使神差地,谢怜伸出了手。 他站起身来,要去撩开帘子下轿,对方却已先一步,为他挑起了红帘。来人握住了他的手,却并未握得太紧,仿佛是怕捏痛了他,竟是给人一种小心翼翼的错觉。 谢怜低着头,由他牵着,慢慢出了轿子,眼下瞥见脚下横着一匹被若邪绫绞死的狼尸,心念微转,脚下微微一绊,一声惊喘,向前倒去

凌雪(暂停时间)

凌雪盖头拿走,花轿撤走,一定能亲上

凌雪嘿嘿

凌雪(解除)

“唔”

谢怜???

别说谢怜了,连花城都有点懵

不过他看到后面的虚影后一切都明白了

盖头重新盖好

谢怜一来盖着盖头识路不清,二来有心拖延时间,因此,故意走得极慢,而对方竟也配合着他的步伐,走得极慢,另一只手还不时过来牵一牵他,仿佛是怕他再摔倒。尽管谢怜心中是十二万分的警惕,被这般对待,也忍不住想:“若这当真是一位新郎,倒也真是温柔体贴到极致了。”

    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一个极为轻灵的叮叮之声。两人每走一步,那声音便清凌凌地响一响。正当他在琢磨这是什么声音时,四下忽然传来阵阵野兽压抑的低哮。

    野狼!

    谢怜身形微动,若邪绫忽地在他腕上一收。

    谁知,他还没有任何动作,那牵着他的人却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仿佛是在安抚,让他不要担心。这两下,轻得简直可以说是温柔了,谢怜微微一怔,而那阵阵低哮已经压了下去。再一细听,他忽然发现,这些野狼,并不是在低哮,而是在呜咽。

    那分明是一种野兽恐惧到了极致、动弹不得、垂死挣扎时的呜咽。

    他对来者何人的好奇,愈加强烈了。直想掀了盖头,看一眼再说,可也心知如此不妥,只能透过红盖头下方的缝隙,管中窥豹。所见的,是一片红衣的下摆。而红衣之下,一双黑皮靴,正在不紧不慢地走着。

    那双小黑皮靴收得紧紧,往上是一双修长笔直的小腿,走起路来,煞是好看。黑靴侧面挂着两条细碎的银链,每走一步,银链摇动,发出清脆的叮叮声响,煞是好听。

    这脚步漫不经心,带着轻快,更像是个少年。然而,他每一步却都又成竹在胸,好像没有任何人能阻碍他的步伐。谁若敢挡他的路,谁就等着被他碾得粉碎。如此,倒是教谢怜说不准,这到底是位什么样的人物了。

    正当他兀自思量之际,忽然,地上一样白森森的东西闯入了他的眼帘。

    那是一颗头骨盖。

    谢怜脚下凝滞了片刻。

    他一眼便看出来,这颗头骨的摆放方式有问题。这分明是某个阵法的一角,若是触动了它,怕是整个阵法都会瞬间向这一点发动攻击。但看那少年步伐,似乎压根没注意到那里有个东西。他正在想要不要出声提醒,只闻“喀啦”一声惨不忍听的脆响,就见这少年一脚下去,顷刻便把这颗头骨盖踩得粉碎。

    然后,他仿佛什么都没感觉到一般,漠然地踩着这堆齑粉走过去了。

    谢怜:“……”

    他居然,就这么一脚,把整个阵法,踩成了一堆废粉……

    这时,那少年脚下一顿。谢怜心中一动,心想他是不是该有所动作了,那少年却只停留了片刻,便继续引他前行。走了两步,上方忽然一阵“滴滴答答”之声,仿佛点点雨珠打在伞面之上。原来,方才,那少年是撑起了一把伞,挡在二人头上。

    虽然不合时宜,谢怜心中也忍不住赞了一声他真体贴,但心里还是颇为奇怪:“下雨了吗?”

    魆魆黑山,莽莽野林。远远群山深处,狼群对月长嗥。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在山中进行了一场厮杀,冷冷的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斯情斯景,诡魅至极。但那少年一手牵他,一手撑伞,缓缓前行,却是无端一派妖艳的风月无边,款款缱绻。

    那阵奇异的雨来得奇,去得也奇,不一会儿,那雨珠打伞的滴滴之音便消失了。而那少年也驻足立定,似乎收起了伞,同时,终于收了手,向他走近了一步。

    一路上牵着他的那只手,轻轻执了这盖头的一角,缓缓向上挑起。

    谢怜一路上都在等这一刻,定定不动,看着面前缠绵的红幕慢慢地向上揭开——

    绫动!

    并非是那少年动了杀气,而是必须先发制人,制住再说!

    谁知,若邪绫飞出,带起一片横风,那鲜红盖头离了那少年的手,飞起又落下,谢怜只来得及看到一个红衣少年的残影,若邪绫便穿了过去。

    那少年竟是破碎为千只银蝶,散成了一阵银光闪闪的绚烂星风。

    虽说还是不合时宜,但谢怜退开两步后,也忍不住心头惊叹,这景象,实在是美得如梦似幻。这时,一只银蝶幽幽从他眼前飞过,他还待再看仔细些,那只银蝶却是绕着他飞了两圈,这便汇入蝶风之中,一齐化为漫天银光的一部分,振翅向夜空飞去。

    好一会儿,谢怜才回过神来,心想:“这少年到底是不是鬼新郎?”

    依他看来,总觉得不太像。若是,与君山里的狼群应当就是他下属,见了他又何至于害怕成那副模样?而且路上那阵法也应该是鬼新郎布下的,他却随随便便就……踩烂了。

    可若不是,这少年又为何会来劫花轿?

    越思量越觉奇怪,谢怜把若邪绫往肩上一甩,心想:“算了,也有可能只是个刚好过路的。还是暂且搁一搁,正事要紧。”四下一望,却是“咦”了一声。原来,不远处竟是有一座建筑,沉沉地立在那里。

    既然那少年把他带到这里来了,这建筑又被煞费苦心藏在迷阵之中,那就是非得进去看看不可了。

    谢怜走了几步,忽然顿住,想想,又折回,捡起地上的盖头拍了拍,拿在手里,这才继续朝那边走去。

    这建筑红墙高院,砖石木瓦略显斑驳,竟像是一座有好些年头的城隍庙,而且依照谢怜的经验来看,这形制多半是一座武神庙。果不其然,他一抬头,便看到大门顶上三个金刚铁骨的大字:

    “明光殿”!

    北方武神明光将军,也就是上次灵文在通灵阵里说,在北方香火很旺的那位裴将军。难怪他们之前在附近没找到明光殿,却找到了南阳庙,原来,这里的明光庙在与君山里,却早就被一道迷阵封锁住了。莫非这鬼新郎与明光将军有何联系?

    不过,这位明光将军,可谓是一位春风得意、炙手可热的大神官,而且在北方的地位也很稳,谢怜个人并不觉得这样的神官会愿意与鬼新郎这种凶物有何牵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倒霉地被凶物鸩占鹊巢,也并非奇事。事实到底如何,还是看看再说。

    他走上前去,庙门关着,却没上锁,一推便开。推开后,一股奇怪的气味扑面而来。

    不是多年无人的灰气,而是一股淡淡的腐臭味。

    谢怜反手掩上大门,让它看起来像是原来没人进来过的样子,迈入庙中。大殿中央供着一尊武神像,自然是那位北方武神明光将军。许多人形的东西,比如雕像,人偶,画像,都容易沾染邪气,于是,谢怜首先就上去仔细察看这尊武神像。

    看了半天,结论是:这神像塑得极好。执宝剑,佩玉带。面貌英俊,气宇轩昂。没有问题,腐臭味也不是从神像身上传来的,于是,谢怜便不管他了,往大殿后方转去。

    这一转,谢怜整个人一定,瞳孔瞬间收缩。

    一群身穿大红嫁衣、盖着盖头的女子,直挺挺地站立在他面前。

    那股淡淡的腐臭之味,正是从这些嫁衣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

    谢怜很快定了心神,一个一个地数过去,一,二,三,四……一直数到了十七。

    正是那在与君山一带失踪的十七位新娘!

    有的新娘嫁衣红色已褪,十分陈旧破损,应该是较早失踪的新娘。而有的新娘嫁衣还崭新,样式也新,身上陈年腐尸的气味也极淡极淡,应该是最近失踪的。谢怜略一思索,揭开了一名新娘的盖头。

    鲜红盖头下是一张惨白的脸,白得有点微微发绿,被黯淡的月光一照,甚是恐怖。而最恐怖的,是这女子去死的面容已然肌肉扭曲,但在这扭曲的脸上,还挂着一个僵硬的微笑。

    谢怜再揭下一名女子的盖头,也是同样的嘴角上扬。

    这满屋子的死人,竟然都身穿喜服,面带微笑。

    谢怜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小儿所唱的诡异歌谣:“新嫁娘,新嫁娘,红花轿上新嫁娘……泪汪汪,过山岗,盖头下莫把笑扬……”

    突然,他听到庙外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当真是极为奇怪的声音。奇怪到难以形容,像是两根用厚布包裹住的棍子,在地上猛地咚咚敲打,又像是挂着什么重物,在地上艰难地拖行。这声音由远到近,来得极快,须臾便到了明光庙的门口。只听“吱呀——”,长长一声,明光庙的大门被推开了。

    不管来的是个人还是个什么东西,多半就是那鬼新郎。而现在,它已经回来了!

    这殿后无处脱身,也无处躲藏,谢怜只思考了一瞬,看到这一排新娘,立即重新盖上盖头,自己站了进去,一动不动。

    若是只有三四五六具尸体站在这里,那自然是一眼便能看穿数目不对,可现在这里有十七具新娘的尸体,除非像他方才那样一个一个地数过去,否则根本很难立刻发觉有人混进去了。

    他刚刚站进去,便听那怪声“咚咚”、“咚咚”,“走”了进来。

    谢怜一边立定不动,一边思索:“这究竟什么声音?听长短停顿,有点像脚步声,可有什么东西的脚步声是这样的?这也绝对不是方才带我来的那少年,他可是从容惬意得很,走路还带叮铃铃的响儿。”

    忽然,他想到一事,心猛地一紧:“不妙,高矮不对!”

    这些尸体均是女子,可他却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天生便比女子要长出一截。虽然一眼看不出来多了个人,但一群尸体里有一个人特别高,却是能一眼就看出来的!

    但,再转念一想,谢怜又迅速镇定下来。他的确是高,可那少女小萤只是简单给他束了发,并未做多,而这些新娘个个盛装打扮,发髻高得冲天,还有的戴了凤冠,脑袋上高高顶起一大块,有的加起来恐怕不比他矮,就算他高,应当也不算十分惹眼。

    正这么想,他又听到了“刷啦”的一声,距离他两丈远。

    过得片刻,又是“刷啦”一声,这一次,离他又近了一点。

    谢怜反应过来这鬼新郎在干什么了。

    它在一个一个地掀开新娘的盖头,一个一个地查看尸体的脸!

    “砰!”

    此时不击,更待何时?若邪绫猛地飞出,正正打中了那鬼新郎。

    只听一声巨响,黑雾扑面。谢怜不知妖雾有毒没有,他并无灵光护体,立即屏息掩住口鼻,同时催动若邪绫舞出流风,驱散黑雾。只听“咚咚”、“咚咚”!谢怜眯眼,看到一个矮小的黑影在庙门口一晃而过。庙门大开,一团黑雾滚滚地朝树林袭去。

    谢怜当机立断,立即追出。谁知,他追了没几步,树林里竟是火光冲天,远远传来一阵喊打喊杀之声:“冲啊——!”

    一个小青年的声音格外嘹亮:“抓丑八怪,为民除害!抓丑八怪,为民除害!赏金大家平分!”正是那小彭头。谢怜心里叫苦,这群人说要上山,竟然就真的上山了,本来有一个阵法罩着找不到也就罢了,可方才阵法被那少年一脚踩得稀巴烂,他们瞎猫碰上死耗子,竟然真的找来了。再一看,他们来的方向,刚好是那鬼新郎逃跑的方向!

    谢怜提着若邪绫便冲了过去,喝道:“站住别动!”众人俱是一愣。他还要说话,便听小彭头热切地问道:“姑娘!你是被那鬼新郎掳进山里的吧?你叫什么名字?我们是来救你的,你可以放心了!”

    谢怜一怔,心中好笑,这才想起他还一身女装。南阳庙中没有镜子,他也不知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但看反应,小萤姑娘的手应当是很巧的,这群人一惊之下,竟是把他当成真的新嫁娘了,这小彭头大概还指望着他是那第十七位新娘,好去领那悬赏。无论如何,这情形不能让这帮村民们乱跑,但他又不能保证鬼新郎没有继续往前逃。恰好此时,两名黑衣少年赶了过来,谢怜立刻唤道:“南风扶摇,快来助我!”

    谁知,这二人循声望来,却是齐齐一怔,齐齐倒退两步,谢怜问了好几句才反应过来。谢怜道:“你们从那边过来的?路上可遇到什么东西?”

    南风道:“不曾!”

    谢怜道:“好。扶摇,你现在立刻顺这条路搜下去,四周都搜一圈,确保鬼新郎没在逃。”

    扶摇听了,转身便走。谢怜又道:“南风,你守住这里,确保一个人都不能走。若是扶摇没在山里找到那鬼新郎,那它现在就一定在这群人里面!”

    闻言,众大汉哗然。小彭头也看出他不是女子了,第一个跳起来:“一个都不能走?你凭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大家伙儿咱们别听他们的……”

    他这一蹦尚未落地,南风一掌劈出,一棵一人环抱的大树应声折断倒地。众人立刻想起来了,这少年一言不合就劈东西,若是给他当柱子劈了,赔钱也没用了,都不说话了。小彭头又道:“你说鬼新郎在我们里面就在我们里面?咱们这里每一个人都是有名有姓的,不信你用火把照大家的脸,一个一个看!”

    谢怜道:“南风。”

    南风拿过小彭头手里火把,举着一个一个照过去。每一张脸上都满头大汗,或紧张,或茫然,或兴奋,个个生动至极。谢怜看不出所以然来,走到众人之前,道:“各位,方才冒犯多有得罪,但我打伤了那鬼新郎,它逃跑了,绝对走不远。我这两位小朋友来时路上没碰到它,只怕这东西会混在你们里面。还劳烦你们相互彼此之间仔细看一看,看清楚每个人的脸,看看有没有一个你们都不认识的人混在里面。”

    众人一听说那鬼新郎可能就混在自己这群人之中,也是毛骨悚然,不敢大意,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起来。看了半天,忽然有人怪叫:“你怎么在这里?”

    谢怜眉心一跳,抢过去道:“谁?”

    小彭头抢了别人的火把,往一个角落一照,道:“这个丑八怪!”

    他指着的,竟是小萤。小萤那张鼻歪眼斜的脸在火光下显得有些扭曲,似乎受不了这样被暴露在亮处,举手挡脸,道:“我……我只是不放心,想上来看看……”

    看她惊恐万状,谢怜拿走了小彭头手里火把,对众人道:“各位如何?”

    一群人纷纷摇头,道:“没有不认识的人。”“都见过。”

    南风道:“他会不会附在谁身上?”

    谢怜沉吟片刻,道:“应该不会,那是个实心的。”

    南风道:“但既已是‘凶’,能不能变换形态,不好说。”

    他们这边犹疑,小彭头又是第一个叫:“鬼新郎不在咱们里面,你们看清楚了吧?看清楚了还不放了我们!”

    众人稀稀拉拉附和,谢怜扫了他们一眼,道:“还请各位都先待在这间明光庙前,不要离开半步。”

    众人又要抱怨,看到南风神色冷峻,又不敢了。这时,扶摇也回来了,道:“附近没有。”

    望着明光庙前这一片黑压压的人头,谢怜缓缓地道:“那,它现在就一定在这群人里面了。

作者艾玛,累死我了,不过我才发现,原来我打字这么快

作者嘻嘻*^_^*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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