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今日嫁女。
嫁妆在朱宅仙府前门小樟树下,以一坛扎大红绸的女儿红起头,大箱小箱,长长一溜绕了半个街道。
婆子掐着手绢站在门前,脖子抻了又抻,指甲抠了又抠。
——着急
明明是这雨神朱指玉急着嫁女儿,到现在吉时都要耽搁了,愣是一个能扛事的都没来。
要结亲的这一家是瀛洲雾神,又特意嘱托不能得罪亲家,喜婆子手里的灵力是起了灭灭了起,终于不敢硬闯朱府,“噗嘟”一声,委委屈屈给灭了。
花开两朵,一枝在府外煎熬,另一枝比喜婆子更煎熬。
登帝位不久的前夜神润玉稳坐高堂,朱家二老袖手在旁,小女儿朱元儿掀了喜字盖头,半坐在桌上翘脚哼曲儿。
雨神眼尖,看清她手心里颠着玩儿的酒令钱是老件儿,略微一想就知道是天帝找来,收买了自己这贪玩的闺女。
他不禁想到当初自己劝女儿多去夜神处走动,好歹关照关照无依无靠的大殿下,这可好,都关照到非卿不娶的态势了。
雨神直掩面懊叹,悔之晚矣。
雨神夫人捏着手帕捋丈夫的后背,皱着眉面有担忧,一边却十分镇静,叫朱元过来给天帝磕头认错,让说从前不懂规矩僭越了陛下,实则视陛下如兄如长,从前种种皆是小儿孺慕,不曾有男女之情云云
朱元却皱皱鼻子,看了那人一眼后指着他告诉自己母亲:“这人铁了心的,我这样说了恐怕他要直接扣了我走的”
雨神夫人紧抿着嘴,半晌终于骂了一声杀才,也不知骂的哪个。
那人也好似没听见母女二人的官司,一身白衣从容坐在堂上,一片红彤彤里只他格格不入,像渲染了整张纸里只中心一点桀骜,清高倔强不肯入红。
他捏着白瓷酒盅抵在嘴边,也未沾唇,只低眼看着,忽而笑了一声看向朱元:“是第一杯?”
朱指玉抖着胡子,听见自己千娇万宠的小闺女脆生生答:“是第一坛的第一杯,泥封上还有我大脚趾头印儿呢”
水乡旧俗——生女种香樟树,树下埋女儿红,出嫁时要挖出摆席宴客。
这是朱元生来的第一杯烈酒,酿了千年的女儿香,从总角垂髫到亭亭玉立,这杯酒与她一样大的年纪,就是她的年华、她的秉性滋味。
想到这里润玉心口烫了一下,仰脖饮尽杯中烈酒,止不住的欢喜,定定看着红衣裳女孩,好似今日不是她与别人大婚,而是他二人的婚礼。
这真是极大的荒谬,雨神仍是不敢相信这人是来光明正大抢亲的。
而天帝慢慢翻折手腕,以示滴酒不剩,眼光不曾偏离朱元,几近露骨的志在必得。
朱元却哪边都不看,低着眼睛拨手心里的铜钱,实际发着呆回想这一场因缘,最终无奈发现这是个死结,干脆破罐子破摔,在朱指玉气到发抖的目光中,提裙下了桌子行至润玉跟前,说:
“得啦,你也是被指着鼻子骂过‘棒打鸳鸯’的人,此时此地你却成了抢亲的,可别学火神和水神,我不要紧,雾神那边你给个交代吧。”
“礼数周全一点,这两天也别找我,你我轮着去跟人家致歉。切记切记不要来找我,对人诚心一点,搁一起人家以为咱们是去示威的,不好看”
“就这么,做到这些就成了,我爹娘管不到我,除了我没人能决定我怎么做,跟你走就是跟你走,跑不了的。有事儿直接传话给我,找别人不如找我有用,别的没了”
干干巴巴的一席话,润玉却听得心生柔软,当着二老的面,拉过朱元的手,在她掌心亲了一下:“依你”
朱元眼珠黑黑,对他小小笑了一下
(续)
——
夜幕上残月如钩,朱元嫌烦,看了一眼就关上了窗,转身即被拥进一个凉丝丝的怀抱。
萦着龙涎香,那人发丝温凉,蹭得她脸颊也一片冰爽。
他先是笑,然后托起她的脸,拇指放在耳后,垂眼摩挲,似端详似调、情:“酒鼾耳热,不过如此”
朱元在他掌中磨蹭,有气无力地:“你又知道啦?”
“呵——”润玉低头与她额头相抵,“你有哪里是我不知道的?”
朱元听着别扭,挣开被他握住的手,转而压他后颈,使鼻尖贴近:“你说这话,旁人或觉得你轻浮,我却觉得你老气横秋——怎么,管教我这么多年,拗不回来了?”
润玉哑口无声,只是笑,当是承认了她这说法。
她皱着眉毛,瞳珠里满是不解:“你这样,明明与从前没差,为何偏要说娶我?要来管教我?”
润玉见她一双眉目痴痴,是女儿娇态,分外懵懂,他便陷入她的眼睛,失神似的眨也不敢眨,直愣愣看进去:“是我从前早有觊觎……”
“到底谁喝酒了?”她眼睛又变得黠慧灵动,歪着头看人:“你说话何曾这样轻之又轻?每每见我,总是孔孟大道,旁人怎么说你来着?噢,‘清直峻拔,峙如山岳’,合该声朗气清,怎这般吞吐……”
她说到吞吐,他便真的吞吐起来
含住一双姣巧的唇,咽下她未完的讥嘲,吮舔她藏在口中软嫩的舌,温温吞吞地来回厮磨。
他爱在朱元舌底搅扰,她会抵不住痒意,从喉咙发出甜腻的响儿。
她最怕痒
哪怕是解她衣带时,袖袂划过赤裸的皮肉,她都会敏感得缩起来,更别提他刻意将指尖徘徊在她凹下的后腰处时……
那时的朱元已经招架不住,会桃红满面,会眼弯如月,会窝在他怀里,全然的信赖。
润玉则靠近她的后颈,选取平常掩在衣下的区域,那样折弄出了痕迹,也只是掩在衣下
厮磨濡沫不够,将她当作了浑圆的一颗糖豆,在唇齿间温柔折磨。
——再寻一个时机咬碎入腹
润玉低头握着朱元的帕子正在清理,安静的模样一如从前般无害,忽然似有所觉,抬头看见朱元咬着嘴正看他。
他牵了下嘴角
只进了一点,没到底,可终究是进去了
这应该很让朱元困惑,润玉想
她爱玩儿,七情六欲里没有她不在行的
她必然是以为他要与她一块玩,因此毫不推拒,然则他及时收兵,怎不让她困惑?
润玉笑着,为她理好衣襟
朱元儿果真问他:“你不想吗?”
润玉低头把宫绦穗子系工整:“非是不想,我想”
“你记住,我谋你心,却不是谋一时的欢愉”
他耐心为她抚平衣褶,这才抬头,捻一缕她的头发轻轻在指尖绕一圈,任它松松滑落了。
弯着眼睛再和善不过:“头发让樊春好好梳理,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