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

莫非正在山间散步，他心情不好时就跑到山上去，那里的树是包容的，空气是自由的。在生活中他总觉得压抑坏了，人比树的想法多，欲望更多;空气里总是争权夺利的味道;即使是英子也是难以捉摸，一切都让莫非失望。他总觉得活着是对他的惩罚，正走着想着，忽然有人拍了他的肩，抬头一看，学校扫院子的老李正冲他笑。

老李五十多岁，黑瘦的脸总浮着淡淡的笑，平时和莫非也只是点头之交，莫非对他也一无所知。老李笑着说:“莫非，你也逛逛呀!爬山不错，我经常到山上来。”莫非说:“我也常来，不大见到你。这时候山上光秃秃的，没什么风景。”老李说:“这里敞亮，总呆在一个地方，心里压得慌。”莫非说:“是，在人堆里累得慌，是非也多。”老李瞧了一眼莫非，说:“我活到五十多了，也看透了，到处一样，看这棵小树，它就抢不过大树，可大树总会衰老。看这只鸟一天不知道吃多少虫子，它和虫子也没仇呀！看那湖里也一样，大鱼吃小鱼，天经地义。哪有容易的。你年轻，看不惯正常。”莫非说:“人与人之间没感情吗?”老李说:“当然有，总有和你一条道上的人，总有人喜欢你。可也少不了恨你的，烦你的，欺负你的。别总让人家吃，人都贪心。我也不喜欢吃人的人，他们是禽兽，要像孙猴子才能识妖除怪。”莫非点点头说:“活着和取经一样，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老李搓着手说:“对呀，对呀，朝着西天就不后悔。”

莫非沉默了一会，看着树上残余的黄叶，远处萧瑟的山，大自然此刻也在修整中，生命无处不是伤害，无处又不是幸运，自己也不可幸免，生活并没有对他另眼相看。自己和天上鸟，地上的虫，水里的鱼一样，一边拼命捕食，一边又小心躲藏，享受就快乐，正视就痛苦。为什么要觉得生活必须要甜，社会永远稳定，爱情一帆风顺呢？老李正要再说点什么，后头传来一个老太太的声音:“死老头，你抢什么去，跑那么快!”老李不好意思地笑道:“你嫂子，她刚才去看腊梅花了。”一个脸色黑红的老太太走了过来，一看就是身心舒泰的那种。莫非打了招呼就借故离开了。他想人家总认为高处有幸福，其实高处也有风雷雨电;低处就低贱，其实低处也有拥抱土地的人。高与低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莫非忍不住问自己，我是个可以幸福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