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ST（3）

那大抵是塞勒涅·阿克曼一生中最愉快的时间。

她在一切故事都尘埃落定时这样总结。

年龄过小的身体还不足以使用立体机动装置，塞勒涅在利威尔三人行动时呆在地面，负责警戒，甚至用小刀戳进过试图偷袭者的眼眶，温热的血液溅的满手，塞勒涅的第一想法——是要好好洗手才能进门。

或许是认识到利威尔早就把她幼女的伪装扒了个干净，塞勒涅索性放弃端好儿童的神态，用她所习惯的、游戏人间的态度与这个世界周旋。

话又说回来，利威尔的体能训练可是没空子给她摸鱼的，这具身体太垮了，塞勒涅无数次在被揍到地上的时候这样想，利威尔似乎报复了初见时“吃瘪“的经历，毫无怜悯。

于是，塞勒涅自然更喜欢和年龄稍小的法兰与伊莎贝尔呆在一起，红头发的女孩子像小猫一样，在塞勒涅手摸上头顶时还会蹭蹭，愣是把她这个老江湖搞得一阵脸红，再面红耳赤的像法兰摆手解释，央求他别再用看垃圾的眼神盯着自己，虽说尴尬，不过事后想来倒也惬意，让她短暂忘了自己本是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

所以“那件事”发生了。

塞勒涅很幸运的保存了上辈子当兵时，每天雷打不动的起床时间，但凡事都有意外——她昨夜被噩梦折腾的死去活来，她的心理医生管这叫PTSD，具体是什么，她也没心情处理，难受就难受吧、习惯了。

当塞勒涅从层层坠落的梦境中惊醒时，视野已经被眼眶流出的湿热液体模糊了，她晃神间看见一个身影跪在床边。

伊莎贝尔吗……大抵是听见这边的动静了吧。

她想，条件反射的伸出手揉了一把对方的脑袋。

儿童稚嫩的手掌很快感觉出什么来，手感不对，是什么地方少了一块吗，还有点扎手——

她含糊间用德语骂了一句娘，瞪大眼睛，待到视野逐渐清晰时，认出那人是谁后果不其然猛的从床上弹了起来。

“利、利威尔…”

文件塞勒涅的语言系统.exe停止运行。

利威尔抬眼看了看她，什么都没说，走了。

沉默，沉默是今夜的康桥。

他、他是洗澡去了吗？！

不过这件事到后来似乎也不了了之，考虑到没有目击者出现，塞勒涅便认为她被小个子饶了一命，这事就这样过去了，但是当她描述给法兰与伊莎贝尔听时，三个人的笑声引来了利威尔，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日子过得像行板，三年的时间像沙子从手指缝漏下。

塞勒涅在无数次摔在地上后，终于能用立体机动飞起来，这些日子便一直留在房子附近练习，还没来得及和利威尔他们出去溜达一圈，刚回来的伊莎贝尔就挂着一脸的泪水向她扑去，饶是把塞勒涅从坐姿扑得躺到沙发上，一边茫然的被头发蹭啊蹭，一面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另外二人。

“我们被调查兵团招安了。”

开口的是法兰，茶色的头发十分凌乱，似乎是使用瓦斯被吹的，他苦涩的笑着，走到塞勒涅身旁拉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伊莎贝尔，“嘿咻……虽然很遗憾，但塞勒涅你的年龄还不够加入兵团吧。”

利威尔阴沉着脸从他们身边走过，头发上的脏水滴落到地板上都没在意。

“你们吃瘪了吧，那么脏。”塞勒涅听闻这消息没大反应，反倒露出担忧的神情，用手梳开伊莎贝尔缠在一块儿的头发，又踮起脚，理了理法兰的衣领，“怎么样，调查兵团的家伙不比那群猪吧。”

“喂……我说、我们要加入调查兵团了……”

“所以呢？”塞勒涅松手，迈腿走到厨房拿了块布，蹲在地上擦干净脏水的痕迹。“面包放在桌子上了。”

“要和你，分开了……”伊莎贝尔的声音因哽咽有些含糊不清。

加入调查兵团，意味着很多，自由与死亡交织的双翼，血泪和荣光重合的地方，他们或许是永别。

“你们不是一直想去地上的吗，去吧，好好干，以后把我也带上去。”塞勒涅道，用干净的另一只手拭去伊莎贝尔脸上的泪水。

「你看？分别又怎样呢，塞勒涅·阿卡迪亚，你永远都不会痛。」

心底的声音这样说道，语气戏谑又嘲讽。

“利威尔。”她向门口的方向说道，“跟你留点话。”

口嫌体正直的家伙，塞勒涅毫无预兆的笑了，就像他们第一次相遇时那样。

十四五岁的少女比他矮些，不用俯身就能与他耳语，“辛苦你了，利威尔。”她说，像是在问明天吃什么一样平静，“帮我到墙外的地方看看——这面墙，到底是在保护墙内的人、还是墙外的怪物。”

“我们将会在没有黑暗的地方重见。”语句的末尾因咬牙而略略下沉，她用祷告一般的语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