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秉烛目眦欲裂,他想拔出剑,却被白夜书生死死带住手腕,将普阳往自己心脏深处再送一寸。
是的,贯穿白夜书生心口的长剑,是属于他自己的普阳。
这世界上没有其他人可以审判白夜书生,除了他自己。
这世界上也没有其他兵器可以伤到白夜书生,除了普阳。
血迹从白夜书生面具后的嘴角渗出,殷红的血珠在面具底部凝结滚落,在那洁白的书生袍上绽开朵朵红梅。
一朵更大更妖冶的血色牡丹也从他胸口怒放,夺人眼球,灼痛了高秉烛的双眼。
他悲痛喃喃:“为什么?为什么?”
他不明白,明明说好只是做一场戏,为什么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白夜书生嗬嗬喘着气,喉咙里的血泡让他声音变得停顿又含糊。
但他的笑声显而易见。
他道:“吾以十余载光阴铸剑,恶人魂血为柴熔炼,剑成当镇天下长明。”
“如今神剑雏形已成,只差最后一步……”
“以身祭剑,剑鸣九霄。”
他仰天长笑,将普阳狠狠贯穿自己胸膛,锋利的剑刃直接从身后露出半截。
白衣喋血,绯红洒染长空。
“杀吾白夜书生者,神剑卫。”
似是悲凉似是不甘的吼声响起,白夜书生对着下方围观之人长嘶一声,带着英雄末路的决绝与悲壮,用力震开高秉烛,仰面跌落城墙,向着城外的护城河坠去。
“不!”高秉烛目眦欲裂,想抓住白夜书生,但那蹁跹的衣角似白色蝴蝶在他指尖停留一瞬,就振翅飞走,没入碧涛深深。
呼啸的风吹起了笑哭面具些许,露出了半截莹润精致的下巴。
不像男子,更像是个如花美眷。
高秉烛如遭雷劈。
他忽的想明白了什么,神魂欲裂。
普阳……原来如此……
周者,普也,有遍及天下之意。
曜者,日之光。
普阳,即为……周曜。
视线天旋地转,高秉烛急火攻心硬生生昏了过去。
而在其他人看来,就是这位神剑卫的大人斩杀白夜书生耗费了太多心力,这才脱力昏迷。
一时间,高秉烛声名大噪,神剑卫之名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辐射开来。
……
虽然白夜书生最后的喊声悲怆不甘,但事实上,一直到坠入深河,他眼神一直是平静的、淡然的、安详的,带着常人难及的对死亡的坦然。
十年铸剑,一朝祭剑,以自己累累声名为踏板,替神剑开锋,送神剑卫一飞冲天,这是他早就计划好了的。
无边河水淹没了他的口鼻,窒息感充斥大脑,面具不知何时被河流冲走,美艳的女子露出释然的微笑,瞳孔渐渐涣散。
十三年前,那少年痛恨世道不公、官匪勾结,含恨而终。
她便替那书呆子报了仇,杀了戕害过他的所有人,又穷尽一生铸造了神剑卫这柄公义之剑,替他完成遗愿,还他想要的朗朗晴天,煌煌正道。
白夜书生一生将公义二字奉为圭臬,最终也难逃将审判的剑指向自己。
大公无私,罪人为己,亦——当诛。
现在十六夜死了,白夜书生也死了,窈娘……也要死了。
她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去见他。
那半个馒头,可真亏。
窈娘唇角笑容定格,眼角渗出一滴泪,立刻融入河水之中,消失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