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画室的那一刻,世界缤纷的色彩一齐展现在王柏林面前。
热烈的、饱满的、瑰丽的色彩仿佛汇成霓虹,一斗一斗泼下来,落到墙面上便变成了眼前济济荡荡的油彩。
繁复的线条的交织穿插,宛如童话王国中的树,恣意伸展身躯,生长出妖娆奇诡的姿态。
浓墨重彩的色块更带着收摄人眼球的奔放,过于浓烈直白的视觉冲击便给人一种混乱的狂热感。
渲染在每一处笔墨中的深沉情绪慢慢产生了一极具共情力的震荡,叫王柏林呼吸不觉放缓。
透过画布,他仿佛听到了什么歇斯底里的呐喊,高亢、尖锐。
郑若星素净温驯的皮囊下竟是如此热切激奋的灵魂吗?
他感到意外,不禁扭头去看她,却被眼前的一幕摄住精魄,一时惊艳失语。
傍晚时分,火烧云席卷半数天幕。
郑若星站在窗边,赤红的晚霞从后方拥住她,她冷白皮肤被霞光染红,黑亮的眼底也铺上层层叠叠的绯色,眸光朦胧不定,仿佛一枝白蔷薇溅上血,立时变得妖冶起来。
时空的维度在此刻模糊,她完美地融入了一屋子的画里,梦幻、诡丽、又带有某种神秘的肃穆。
仿佛赤霞为她加冕,她成了主宰这四方天地的主。
王柏林其实不懂。
郑若星不是一个想摆脱世俗束缚的反抗者。
她只是一个陷入泥潭里的浑身缠满荆棘的受难者。
她拼尽全力想挣脱苦痛,每往岸上靠近一步,每拔除一根倒刺,发出的悲鸣都撕心裂肺。
在天光倒映、暮色四合的一瞬间,在世界陷入死寂前的倒计时刻里,她的苦难突然得到了神奇的共鸣,迸溅出一种悚然、悲怆又残艳的美。
美是没有边界的。
再心思深沉的人也能感受到。
作为此情此景唯一的见证者,王柏林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落拍一瞬,下一秒却又重重敲击在鼓膜,震得他头晕眼眩。
这暮钟一般沉重有力的心跳声乍起,敲响了某种预兆似的,破天荒让他感到丝惊惶无措。
曾经塌陷的一角心石早就在她润物无声的关心里风化,强撑了这许久,终是在此刻全线崩塌。
心跳越来越快,王柏林越来越明白自己的不对劲。
为了回避这种失态,他强迫自己把目光移开,寻找什么东西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然后他就看到了郑若星身后露出的一角白布。
好像是一副被掩盖起来的画。
她站在那里原来是为了遮挡这个?
王柏林微眯起眼睛,缓缓向她走去。
“你身后藏着什么?”
不待她反应过来阻止,他就先一步揭了画上盖着的白布。
“王柏林!”
这是郑若星第一次喊他的全名。
以一种气急败坏的语气。
少女收敛好的爱恋被赤果果揭露。
她恼怒地瞪着他,张开手挡在画前,像是被侵入领地的猫弓背亮出利爪。
“不准看!”
王柏林充耳不闻,仗着身高优势肆无忌惮窥视她竭力隐藏的秘密。
但其实也不算秘密,毕竟她对于张成的爱意几乎已经人尽皆知。
是的,画上是张成。
身穿警服的男人从漫天火光里走出,坚毅又柔情的眉眼叫人怦然心动。
只是看着细腻的笔触,就能感受到作画者满溢出来的深情。
这是郑若星没能送出去的生日礼物。
王柏林突然心领神会。
他眸色和窗外的天色一样寸寸暗下来,将手里的白布扔回给她,意味不明扬了下唇。
“画的倒是逼真。”
在她忙着将画挡起来的时候,他转身往外走。
“先告辞了。”
不顾她在后面叫喊,他大步流星出了门,靠着过人的记忆力找到出口出了小区。
郑若星本来还想送他出门,结果人家根本不需要,送了她一堆车尾气。
她忿忿跺了跺脚,冷哼一声折返回家。
她都没因为他的莽撞生气,他倒先不乐意了,小心眼的老男人。
黑色汽车行驶出去很远,突然在路边的垃圾桶旁停了下来。
车窗摇下,王柏林拿着纸袋作势要往外扔。
当同样的东西出现两份时,就会大大折扣,甚至于一文不值。
心意也是。
但当纸袋脱手前一刻,王柏林又莫名心烦,将它攥紧转回来扔到了旁边的座位上。
“开车。”
车窗摇起,一点点遮挡了他冰冷的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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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菌有话说感谢会员打赏,大长章送上,宝子们阅读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