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什麼？”阿薩勒瞪著我，粗黑的眉毛糾結成一塊，像兩隻彎曲的蚯蚓。
他真的很聰明，知道我帶來的絕對不是好事，我這個人永遠好消息寥寥無幾，壞消息倒是多到能把人淹死。
我坐到辦公室裡兩張沙發中的其一張：“魔界之王佐瑞克將會逃離虛空，前來向放逐祂的人報仇。”我不帶任何感情的說，因為我當真不知道要用何種心態來面對這事。我就像一個旁觀者，這是神與魔的戰爭，而妖族呢？只剩我一個，連我也只有一半的血統。
“真的假的？”阿薩勒藍色的眼睛瞬間變成兩倍大，語中有擔憂也有恐懼。
“千真萬確。”拜託，我看起來像在開玩笑嗎？
“還有什麼？”他繼續質問我，完全不想讓我有休息的機會，但這不能怪他，佐瑞克逃獄本來就令人驚恐，這事關所有人的生死。
但，感到震驚絕不是我的強項，我提前知道太多別人不應該知道的事。
為了回應他的問題，我闔上雙眼，回憶我兩個月前所看到的，並試圖將它們轉換成文字：“人界淪為戰場，烈火燃燒大地，魔族的肆虐毫不留情，生命的逝去如同倒出的流水，每個人都顯得微不足道……”，我放棄了，文字根本無法形容我看到的慘狀。
“然後？結果呢？”阿薩勒持續逼供，我覺得自己就像做錯事被父母逼問的孩子，這種感覺真不好受。
我對他搖搖頭：“我不知道，阿薩勒，我真的不知道，只有剎那的畫面，沒有結局。”我的話語中，是最深切的無奈：“我無法控制預視之力，無法決定我要看什麼，就如同我無法決定我不要看到什麼。”。
“你呢？你選擇……？”。
唉，你的問題怎麼那麼多，我看你是回答寥寥無幾，問題多到能把人淹死吧，而且還是這種問題……
“如果可以，我只是個局外人，妖族已不在戰爭中扮演任何角色，故事落幕了，我只是個無歸宿的孤魂野鬼。”我有耐心的回答。
哇！我的耐心真是用不完啊，我應該為此感到驕傲嗎？
“如果不能——”。
“別跟我說如果。”我打斷他，我最討厭有人否定我的話。
“好吧，那我們就不說「如果」。”他嘆氣，然後說出我最不想聽的事實：“你應該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任何一個有用的棋子，不論是神或魔都不會放過，你的能力對任何一方都有很大的幫助，相對的，你的會遇到的危險也大幅提升，不是選邊站，就是死。”
“我不會隨便把我看到的預言告訴任何人，這一點祂們都很清楚，我有我必需遵守的法則。而且，就算說了，我看到的未來不會改變，知道了也沒用。”。
“那只是表面，奧麗克娜可不是因為會預視才坐上三原神的位子。”。
他在暗指那件事，我首先愣了一下，才想起我曾經告訴過他，還好他沒說出去，我不禁露出笑容。
“是啊，我能做到的，遠遠超出祂們的想像。但就像有一把很好的劍，卻不會使用，就算得到，它也不過是個無用的裝飾品。”我得意的笑著，等著看好戲。
“你正經一點，這不是開玩笑的。”阿薩勒警告，表情嚴肅有如石板。
聽聞，笑靨立刻不見蹤影，我看向窗外，不願意看到他眼裡的擔心，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擔憂，那只會將我拉回我不斷逃離的現實：“不用你說，我知道。”。
維持了好長一短的寂靜，彼此都沒有人說話，片刻之後，我站起身，走向黑檀木製的門。
“你要去哪？”阿薩勒叫住我。
“我要說的事說完了，沒有理由待在這裡。”。
“我可以問一些問題嗎？”他突然提出這個請求。
我猶豫了一下，最後回答：“可以。”。
“既然未來無法改變，你又為什麼要冒險違背法則告訴我？”。
“我只是想讓你有心裡準備，盡量阻止悲劇發生。”，“即便無用。”我補充。
他沈默了幾秒，道：“你不在乎要為此付出什麼代價嗎？”。
“任何人、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價的，早就習慣了。若真要說，比起違反法則的罪責，我還比較在乎你要我付出的代價？”我挑眉，換我質問他。
“不會有事的，我保證。”他比了個古老的手勢，做出十二萬分的誓言。
“但願如此。”我喃喃自語。
“再一個問題，可以嗎？”他又要求。
對此，我翻了一個白眼。
有完沒完啊！哪來那麼多問題。
但他接下來的話語，深深戳中我的痛處，逼我把築起多年的高牆卸下，再次體會記憶的洪水浸透心靈時，所帶來的悲痛與感傷。
“艾娜真的死了嗎？”他小心翼翼的問，就怕我突然爆發，但他不知道，這句話給我的感受是空虛的悲，而不是溢出的怒。
“對。”這個字溜出我的嘴，不帶任何感覺。我的眼神已然失焦，縱使仍睜的老大，卻什麼也看不見。
“在哪裡？”。
我聽不到阿薩勒說什麼，我離他好遠，靈魂脫離軀體，在幾千公里外的地方飄浮，由另一個不存在的魂魄掌控身體，它替我回話：“維雅的一個懸崖下，現在應該叫斷魂崖。”。
“赫爾列克做了什麼？”。
“……恕我無法回答……”魂魄說，聲音哽咽。
我想起了那個雪花紛飛的夜晚，那個被鮮血濺滿的大地。
“對不起。”阿薩勒低下頭，表示他的哀悼。
“幹嘛道歉？又不是你的錯。”魂魄笑了，我也笑了，哀傷的笑。
“最後一個問題？”阿薩勒遲疑的問。
“嗯。”。
“你，難道從來都沒恨過嗎？”。
我努力將靈魂抽回，試圖奪回身軀的控制權，費盡一切力氣把替身推出體外，為的，只是聽清楚阿薩勒的這一席話。
可能只是過了幾秒，對我來說卻像過了一個世紀，等我終於把魂魄趕出，終於能知道阿薩勒那句話的意思後，我覺得身體裡有東西在燃燒。
火燄正在慢慢的向外擴散，如同酵素一般，喚起我體內休眠已久的冷血殺手，他渴望著鮮血，吸取更多的生命，而他的第一個目標就是眼前這位神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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