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哒哒哒”，廊间响起急促杂乱的脚步声。

龙套娘娘，您不能进去，皇上有令……

莫肆滚开，我看谁敢拦我！

御书房的门被猛地撞开，身穿华服的女人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一队护卫。

莫肆萧奕，你为何杀我满门！？

他却波澜不惊，放下刚刚批完的奏折，淡然开口：

萧奕莫将军妄图起兵谋反，罪大恶极，死有余辜。独揽大权，危及朝政，难道不该斩？

他一脸平静，没有丝毫慌乱。

莫肆你胡说！莫家上上下下两百多口人，大到上将，小至家仆，无一不是忠心耿耿，这一点，我最清楚不过！

萧奕爱妃也是明事理的人，后宫不理朝政，你大概比朕清楚。

她好像听到了这天下最逗的玩笑话，笑声由压抑渐渐转为放肆，在御书房里回荡。她闭上眼，仰头大笑。他是有多薄情啊，竟就坐在那里，低下头继续批他的折子。

笑声小了下去，戛然而止。

莫肆独揽大权，危及朝政？陛下莫不是忘了，这天下，这天下是谁为你打下的？是莫家，是臣妾和臣妾的爹爹浴血奋战拼死拼活，一点一点帮你打下来的！我莫家，要是对这天下有着半分的非分之想，今天，能坐在这里的人，会是你！？

莫肆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意，是那群家伙逼你的，对吗？但你若是真心相对，又怎会，怎会连个莫家都保不住……

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莫肆保不住莫家，又为何独留臣妾一人，若是因这皇后之位，大不了，臣妾不当这个皇后了……

萧奕爱妃，

他直接打断她的话，

萧奕休要胡闹。朕留你是念你管理六宫有功，不是让你来这御书房撒野的！

她怒瞪着他。胡闹，撒野？他怎么说的出口？他怎能说得这般云淡风轻？

眼泪滚落下来，她嗤笑一声。半晌，她低下头，理了理凌乱的衣衫，再抬头时，没了希望，只剩下桀骜的锋芒。

莫肆皇上，臣妾知罪了。臣妾先行告退了。

她转过身，还是没忍住回头去看了皇帝一眼。

他依旧低着头，面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

她咬了咬牙，好像下定了决心，决然离开，只留下一声微乎其微的叹息。

在她身后，他抬起了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良久，他叹了口气，又低下了头。

此后，她果然再也没有向他提起过此事，甚至看见他就离的远远的，好像在躲他。

再之后，她以身体抱恙为由，出了皇城，到避暑山庄去住了。

两年后，她反了。起义军一路直逼皇城，烽火映红了半边天。

他在城墙上，观望着，身后站着一大群臣子。她身着一身银色铠甲，手持长枪，骑在一匹黑马上。

萧奕爱妃，你这是作甚！？

莫肆作甚？谋反！你说我的家人威胁朝政，杀我全家，那，我就反给你看！

她美目圆睁，对他怒目而视。

他看着她，他这才发现，他好久没有认认真真地打量过她了。

她一头墨发高高的束在脑后，柳眉幽眸之间透露出一股英气，秀气的脸上一股绝不妥协的气势散发出来。她高举起手中的银枪，指向那城墙，身后的士兵随着她的指令冲锋陷阵，士气高昂。

那是她，她天生是属于战场的。她是那样的不羁，她怎么可能甘于冤屈，甘于平凡，直至被湮没于后宫的粉黛之中啊！

他于是又记起，她替他夺回这天下，替他平了叛乱，替他守着天下，直至他登基。再之后，她甘愿褪下战袍，为他管理后宫。

而他呢？

他知道，他分明是爱她的。

他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明明身为一国之君，却连心上人都护不住。

正因为他是皇上，所以才更加不能随心所欲，所以必须大公无私，必须落下那无用的所谓明君之称。

萧奕呵，朕是皇上，可也会身不由己啊……

起义军已经杀到了城下。

他忽然，不想要这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