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教室外的走廊似乎格外的长，阳光透过树叶落下斑驳的光影，他隐在阴影里，低头不语。
徐程瑜小心翼翼的避让着同学，试图与教室外的人声喧闹隔绝。
他走到教室里坐下。
后桌头一次是醒着的。
他这位后桌是一中的校霸，名为谢时雨，在这个市的高中生里闻名遐迩，抽烟喝酒打架据说样样精通样样登峰造极，是学校周一早会必定也是主要批评的反面教材，但是他这样的学生似乎也并不惹人讨厌。
因为他帅啊。
在这个普遍颜狗的时代，颜值即是正义。
任课老师将试卷发下来，说这节课考试。
“谢时雨，卷子给我。”他低声道。
谢时雨心领神会，在老师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把一字未动的卷子塞了过去。
“谢了，兄弟。”
……
他填完塞回去之后谢时雨已经打起了瞌睡，前排的女生频频回头看向他和谢时雨，而后低下头与身边的姐妹嬉笑。
“那边的同学不要交头接耳…”
深秋的阳光透过纯净的玻璃折射投落到他眸中，印出一片清澈的光影。
像是，岁月静好。
要是真的岁月静好——
他笑了。
也许真的是吧？
放学时分，他拎着作业，哐当一声将椅子送进桌下，拒绝了一切帮带东西的请求，轻快的奔向高三。
长临附中的高三比高二多出了一节晚自习，他悄悄摸到高三的自习室后排，果然看到他熟悉的那个人。
“哥——”
周识筠的视线下意识的转向声音来源，而后只是默不作声的收了收堆积成山的书本练习册，给腾了个位置，让他坐过来。
徐程瑜猫着腰蹑手蹑脚的走过来，有些局促不安的坐下，却正好跟前排的值周老师对上目光。
他下意识无助的看向周识筠。
周识筠握着笔正认真思考一道题，并不曾给他过一个眼神。
值周老师大抵已经习以为常，他清咳了一声，随后看着他扬声道：“看来有些同学很爱学习啊…这是好现象，希望有更多同学加入自主学习的队伍。”
“爱学习”的徐程瑜同学只能干笑了两声，算是应和了这句话。
“识筠…”他的左手伸在桌下，几番努力后碰到了周识筠的指尖。
对方明显的抖了一下，下意识的往回缩了缩手。
然后又慢慢牵上了。
“手怎么这么凉？”周识筠低低问道。
这次是周识筠主动的。
徐程瑜感觉自己的心跳直达一百八。
窗边坐着的学生们打开窗户，冰凉的夜风便争先恐后的灌进来，散去一满教室的闷热。
这大抵是他高二最快乐的时候。
“…还有一个学期就要高考了——”
不知何处而来的声音吓得他俩如受惊雏鸟，迅速的松手缩回，一时间兵荒马乱。
徐程瑜的爪爪在收回的途中咚的一声撞上了桌脚，疼得呲牙咧嘴，只差没嗷的一声嚎出来。
周识筠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低低笑出来。
“哥。复习累不累？再笑一个？”
“徐程瑜，别闹…”他将一本教辅资料啪一声拍在徐程瑜面前，“看书。”
欲盖弥彰。徐程瑜如是说。
他却真真切切的贪恋着周识筠的一瞬温柔。
手中的余温还存在着，他攥紧了掌心，意图留下温存的证据。
始作俑者的声音还继续流窜在整个楼层，深深刻印在教室里每位同学的心中：“…这个成绩高考怎么办？大学怎么办？你的人生怎么办？”
荡气回肠的演讲应和着夜风穿堂，仿佛营造出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的备战考生励志思想讲座，就差下一秒拿出一本书让排队交钱了。
徐程瑜百无聊赖翻开教辅资料，意外发现是高二的。
他大喜过望：“谢谢哥。”
周识筠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以表回应。
“哥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没由来的提问。
周识筠本来想闭口不言，但是看到徐程瑜满含希冀不容拒绝的目光，还是动了动嘴唇，纡尊降贵赐给他这个烦人的小男朋友四个字：
“高考加油。”
徐程瑜：……
“好，那哥你也加油。”徐程瑜表情麻木的回应，然后平静的翻开书本。
周识筠疑惑他怎么又不高兴了。
“小瑜……”刺耳的下课铃伴着桌子椅子的擦刮磨蹭同时开场，埋没了他这句话的下文。
他看着徐程瑜收拾好他的东西，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向外面。
“周识筠，能帮我把试卷放到教室去吗？”
周识筠看了眼不知为何生气的小男友。
算了，就这样吧。
他想了想，有恃无恐的接过试卷往教室慢悠悠的走。
另一边在楼梯口等他的徐程瑜看到他往其他的方向走了不禁有些慌乱，也有点失落。
徐程瑜想了一会儿，坦率的抱着他只是临时有事的心情等待，无意间听到一堆八卦。
“你听说了吗？隔壁初中有女生跳楼了，好像是因为什么抑/郁症？抑/郁症是什么？”
“就是矫情，哎，现在的人真以为网抑就是抑郁症吗…隔壁初中说那女的人品实在不行…”
“人品不行？那就是活该吧？”
“我这有视频！你们看不看！”
“看！”
“啊？你这都不打马赛克的吗？”
“你们在看什么？——我靠这…滚啊！”
“！你不喜欢就让开，我喜欢啊！”
应该是死者为大吧？什么时候他人的死亡也能成了课余八卦了？
徐程瑜站在楼梯口轻叹了口气，冷风从领口与衣袖无缝不入的灌进来，不过片刻就逼出他一个蔓延到各处神经末梢的大冷颤，他抖抖嗦嗦的拢了拢身前大开的衣衫。
周识筠送完试卷走过来，没注意到他这个时候的异样，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小瑜，回家吧。”
徐程瑜点头，顺带想把满怀的书本塞给他。
周识筠摸了摸校服口袋，摸出一颗奶糖，他撕开糖纸转而就投喂给了徐程瑜。
徐程瑜被喂得猝不及防。
是他以前低血糖时经常吃的大白兔。
糯米纸粘着他湿润的嘴唇，他废了些时间才终于把一颗完整的大白兔尽数搜刮到嘴里。
徐程瑜小心翼翼的含着奶糖，不舍得用牙咬。
即便如此，那颗糖还是在他的口中化开，只留下甜奶味的后调。
“小瑜，回去记得给我发条短信。”
周识筠扒着车门叮嘱道。
刚刚那颗奶糖让徐程瑜意犹未尽的抿着残余的甜味，只是嗯嗯含含糊糊的应了两声。
周识筠以为他还没消气。
就算如此，他只是稍稍一愣，还是一言不发的关上了车门。如同往常一样，站在校门前的路口目送他远去。
夜色温柔，他看见在暗色的车玻璃后，徐程瑜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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