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落了细雨，稀稀落落响了半宿，顾世掀开被子，慢吞立起上身，背倚床背。

他闭着眼，一系列动作做完，哈了个绵长呵欠，才不情愿掀开眼皮，就望见窗外昏暗校空。

A市前月入冬，一晃眼就到了深冬，昼短夜长，一眼看去，顾世差点以为时间还在半夜。

屋里没开灯，窗外长杆灯尽职尽责亮着昏黄暖光，灯影印在玻璃窗上，再斜射进屋，落在顾世床旁地面。

顾世伸了个懒腰，翻身下床，踩着那一小片昏黄，走到墙边按开屋灯。

今早有早课，一二节，傅教授主讲。

这课难选，当初若不是顾世网络状况良好，手速飞快，怕是抢不过那些如狼似虎的女生……或是男生。

只可惜抢到又如何！去晚了，不也连位子缝都摸不着！

顾世生怕去迟教室，只能立于后排墙角。

不像上课，倒像中学时调皮罚站。

手捧着书苦哈哈的。

深冬天色亮得慢，顾世一通洗漱完成，窗外半空才隐隐约约透出些亮色。

但这天实在沉的厉害，白云染上昏黑，就成灰白一片，挂在半空，着实压人心闷。

顾世从棉花被上捡起手机，确定今天为阴天，预报无雨，就拎起书包往屋外走。

早起是有先见之明的，他去学校食堂吃完早餐，赶去教室前，室里早已安稳坐了好几人。

他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上课还有一小时。

所幸前排位子没占人，他挑了个一排靠中间的位子坐下。

口袋手机忽然震起来，一条信息。

-边上留个位子给我

备注名是一粒指尖痣

顾世一看备注名，就忍不住弯眸笑起来，虽然心存疑惑，但仍掏出一本书放在左侧桌面占位。

-好

这话发出下一秒，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此时教室人少，室内又空旷，手机铃就显得很突兀了。

其他人被声响惊扰，刷地抬头，一时之间，众人目光都落在顾世身上。但大多只被吸引轻微注意，片刻便移开目光，继续方才手活。

顾世面露歉意，朝那几人点头致歉，关小音量捂住手机跑出教室外。

他呼了口气，按下绿圆接听键。

“早上好，小世”那头傅润昀声音很杂，像是地处人多热闹之处。

“早上好，”顾世笑笑，又问道：“留位子做什么？你不是讲课么？”

“不急，上课你就知道了”，傅润昀不作回答，继而又轻声喊了一句：“小世。”

“嗯？”顾世疑惑，冷冬里，人说话软绵无力，像是没睡醒，话末尾调都染上缱绻。

就连一个无意识的单音节，也没能逃过。

傅润昀听筒贴着耳面，就被那沾上缱绻的嗓音，由耳入心，暖了心尖。

他说：“我想你了。”

这四字不像我爱你般地直白，情侣轻诉念意，却也是情话一种。

顾世捏着手机，周遭人往川流，他有种光天化日下，被人撞破亲吻画面的错觉。

明明傅润昀只说了四个字。

顾世红了耳根，不知是被冻的，还是皮薄羞的。

傅润昀：“想我了吗？”

顾世左右言他：“昨天不是见过？”

傅润昀很执着：“想了吗？”

顾世：“……”

顾世抿了抿唇：“想了。”

傅润昀笑了起来，连着电话线，顾世像被传染，不禁也笑起来。

他以前总不明白情侣为何如此喜欢煲电话粥，他们聊什么？怎么能聊这么久？

好幼稚，他若谈起恋爱，觉不会如此。

……

顾世又笑了笑，时至今日，他仍觉这种行为幼稚，却又想一直这么幼稚下去。

只要是和傅润昀。

他们又聊了几句，傅润昀那边传来人声问好，顾世便挂了电话。

教室人多起来，顾世加快步子走到位前落座，人多声音杂，看起书来怎地不方便。

顾世掏出Bose无线耳机，窟上脑袋，降噪耳机，戴上仿佛隔绝了世界。

这耳机是傅润昀上月送的生日礼物，顾世喜静，不愿热闹，算是送到点子上了。

顾世很喜欢。

于是傅润昀踏入教室时，就见一个身穿黑色卫衣的男生，戴着黑色耳机，安静翻阅桌面书本。

就……很乖。

尤其是被黑衣领口衬得白皙的下巴尖，泛点微红……

傅润昀咳了两声，教室一众安静下来，纷纷望向门外，就见傅教授身后跟着一名五十左右男子。

“他谁？”

“你不知道？他是傅教授读书时期的带教老师。”

“对！好像姓……姓什么来着？……顾！姓顾！”

……

傅润昀清清嗓子：“上午由顾教授上公开课，欢迎。”

说完，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台下响起掌声，顾明之目送傅润昀下台入座，顾明之才像是刚刚看见前排的顾世。

顾世做了个口型：“爸。”

顾明之点了点头，开始讲课。

周围人太多，顾世没好意思开口问傅润昀怎么回事，于是掏出手机，点开与一粒指尖痣的对话框。

-？

竖线光标一闪一闪，顾世没把问号发出，只将手机屏幕递于傅润昀眼底。

傅润昀低头垂眸看清，一边替顾世熄屏，把他手机放入自己西装口袋，再一边捏着顾世手心，放于膝盖上。

轻捻他指尖，小声道：“学校请爸讲公开课，我的课换成下午，我来陪你旁听。”

顾世很轻的点了点头。

他垂下眸子，手心热度实在不容忽视，傅润昀手骨偏大，很轻松就能拢住他整只手。

他被傅润昀用指尖，有一下没一下，轻轻点摁，动作很轻，偏偏又不容忽视。

他忽然就想起家里那只灰猫儿。

傅润昀也是如此挠猫下巴的。

他笑了一下，笑话自己瞎吃醋，怎地连宠物也不放过。

视线却一直黏着傅润昀的手，又或者说，是他食指尖那一粒圆粒小痣。

他忽然伸出另一只手，攥着傅润昀食指指尖，找到那一粒小痣，轻轻刮了两下。

就被傅润昀反手抓住，他抬起头，满脸问号。

傅润昀眼里闪过笑意，再看时已恢复为人师表，一本正经的模样，示意他往讲桌上看。

顾世一愣，忽然反应过来，飞快抬头，就见他爸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像是被人抢了白菜。

顾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