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柘怔怔的愣了半天，被震撼到一言不发的盯着她：......
“......”沈渐尴尬的保持着这个姿势停在原地，“咋了，这个逼是装得不到位吗？”
“......不是。”好几秒她才缓过来，捂住了上半张脸，“我只是没想出来让你这么大言不惭的理由，谁给你的勇气？”
沈渐想了想，选择了和时柘先前一样的态度，回答：“好问题。”
时柘实在接不了她这话，没好气的拍了下身侧的台面，“你抓紧时间啊，二十分钟后，我送你回去。”
“啊，为什么是二十分钟后？”沈渐乍然听到仿佛期盼已久的结果，反而很诧异，“刚刚就想问了，你是怎么来这儿的？是特意来找我的？就为了过来跟我说'我知道你是穿越的现在我要送你回去了'？”
“怎么可能？”时柘不禁失笑，“会干这种事儿的应该只有你吧......唔，给你的戒指上有我的一缕时间力量，从戴在你手上起我定时了三十分钟，现在大概还有二十分钟它就要启动了，你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东西落在这个时代了，马上就要回去了啊。”
“你放心，我两手空空。”沈渐一脸自信的双手一合，“我不仅落不下什么，单就我来这一趟，身上还多了好多东西，可都是你们给我的啊。”
“......那你就......”只是随口一说的却被认真反驳了的时柘沉默了片刻，身形渐渐变得透明，认命般的留下了最后一句话：“珍惜时间......不，珍惜我们吧。”
“啊？先别说怎么珍惜你们，我挺珍惜时间的啊，给我一分钟我能活成一辈子。”沈渐瞪大了眼睛，只觉得匪夷所思，盯着时柘消失的地方看了片刻，还没等她想好自己这最后二十分钟能干些什么，就只剩下十八分钟了。
“欸欸欸......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得了，可别直接在这儿穿回去。”
于是她也认了命，瞄着右手腕上白色表带划过的银色指针缓步穿过层层货架。老板果不其然又枕着胳膊趴在收银台上，也不知道睡没睡着，沈渐没去打扰，单手推开了存在的门。
四下还没看两眼，刚呼吸了一口室外的新鲜空气，她就被突兀响起的手机铃声吓得差点岔气。
先前在走廊里接了那个电话后，沈渐就把手机关了静音。现在下意识的以为还是言鞘打来的，便放到耳边接了起来：“喂？”
杂音响了两声，随即传来一个经电子符号洗礼过的平静声音：“我在你身后。”
沈渐：......
先不说这让人惊悚的内容，这个声音似乎有点耳熟。
沈渐定了定神，眉眼一弯回过了头，“我的手机号......怎么知道的？”
她身后，路灯下的尘埃分外显眼，光线打到那个身影上，被衬得一般单薄，地面上只余一个苍白的轮廓。
女孩一双不浓不淡的剑眉像刀一般划过整个世界，拖着个高马尾向她迈了一步，隔出两步的距离，按下手机的挂断键。
“问的。”她面无表情的回答。
“......”我tm想知道的是你问的谁啊，而且现在打过来难道不应该是“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吗？
祖宗，还有你来找我干什么啊？不对，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啊？这里是海涯啊是旧城啊，别说，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咋从那边过来的，你又是怎么找过来的啊？
沈渐自动屏蔽了自己杂乱到呼之欲出的心声，笑着说：“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渐在与人对话或相处的过程中总是望着别人的眼睛，这个癖好本身算是她从别人那学来的，但时间长了也就渐渐成了一种习惯。
用词、语气、表情、肢体语言等都可以进行伪装，唯独一个人的眼神会暴露出的东西远远多于表面，按理说，眼睛应当是人身上最好辨认的一样东西。
比如现在——对面的这双眼睛，瞳孔很大很黑，里面盛的东西相当少，所以像这样望过来的时候，就会给人种空洞和深邃的感觉。
不得不说，这是双很美的眼睛，但是——不好看。
沈渐一点都不挑剔，眼前这一张脸、这一双眼睛，满分十分她能给打一百分，还是在这个女孩的身形还没完全拔高，五官还没完全长开的情况下，但哪怕是如此，放到人群里也应该是众星捧月一样的颜值。
确实很美，但哪怕摆在明面上，她身上也有某种刀一样锋锐的东西，甚至尖锐到了一个过分的地步，那种漫溢而出的冷硬质感侵袭上来，是真的有些不好看。
但是如果真要比较的话，眼前的这个孩子和后来那个温和有礼、不失分寸的解冥会长，她也说不上来谁才是更好看的那个。
毕竟似乎......从来没有变过。
白桓这次没有抬头，也没有低头，以一个平视的角度看着沈渐，说：“我找不到路了。”
“......？”沈渐尝试心平气和地跟她倒腾清楚：“好好，那......你离开解冥那边，是为了干什么事、找什么人才让你现在找不到路的？”
“找你。”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
“找不到路。”
“？？？”这个逻辑真的没问题吗？
“......那内什么，白桓啊，我问你个问题。”沈渐已经开始后悔刚才没加容瑾微信让他现在带走这熊孩子了，试图暂时转移话题：“你认为什么是'道'？”
“人行走在路上。”
“这是字典上的释义，不是你要找的那条路啊，你的呢？”
“三生万物，世间万物。”
“害，书上的说的也不一定贴合实际啊，会背道德经能帮你找到路吗？你的呢？”
“不恃强凌弱，不螳臂当车。”
“别人的想法不是你自己的想法啊，你总不能跑到别人的路上吧，会被人贩子拐跑的啊，你的呢？”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
好了，不说别的，反正转移话题的目的是达到了。
她调整了一下语气和策略，用尽了下辈子的温柔，说到最后自己都怀疑自己在浪费自己在世界上的最后二十分钟：“你可以选择不说啊，但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白桓的手自然垂在身体两侧，修长的肩颈与脊椎形成一道漂亮的线条，目光逆着灯下盘踞着的、沾着年代感的气息望了过来，简洁的开口：“任何人都不能欺负我。”
“好好，志向真高远。”沈渐夸张的鼓了两下掌，捧着场悄然混淆概念：“现在你找到路了吧？找我没事了吧？”
白桓在原地驻足，似乎思索了一瞬，然后轻轻摇了摇头，又冲她一颔首，离去的脚步没响几声便突兀的停了下来。
“嗯？”沈渐提心吊胆，唯恐这祖宗又要说什么惊人言论出来，“是还有事吗？”
“你......”白桓回过头，眉目间的几分英气揉杂在了冷冽的五官中，语调了无波澜：“我怎么称呼你？”
“好说好说。”对面都问了，沈渐自然极其不客气，立刻狮子大开口忘了自己姓什么了：“你叫我一声前辈就好。”
“......欸，别沉默啊，你沉默得我害怕。”
“老师”或许还可以用在各个年龄段的人里，同龄人之间有能够学习的领域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但“前辈”这个两个字很明显不是这么用的。
沈渐已经深刻的意识到自己这玩笑开得太过了并且开始反省，对面似乎认真了......不如说一直挺认真的，连忙解释道：“不愿意就算了......不过你看哈我可没比你们那边的那位容会长矮几厘米，他算你老师吧，那你认了我这个小前辈也不是什么难事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白桓的声音就插了进来，简简单单三个字：“小前辈。”
叫完她再次冲她微一低头，转身往回走了。
“......啊。”沈渐一时没懂她什么意思：“......她是......认了？不对这是什么奇怪的说法......我那个小是修饰啊是形容词不是名词啊......”
就跟“小哥哥”“小姐姐”“小朋友”“小同学”“小骗子”之类的一样的啊。
“等等......”她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挥手叫住了还未远去的白桓，隔空问道：“你......真是来找我的？”
“......”白桓也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音量正常的回应她：“是，小前辈。”
虽然但是不要再刻意重复一遍这个称呼啊不至于啊我已经后悔了啊。
沈渐长袖里的指尖微微一动，低头慢慢的笑了，“嗨，你这话呀......”
“白会长，不要对我撒谎。”
“......啊，对了。”沈渐抬起胳膊，冲已经离自己很远的孩子来回挥了挥手，扬声喊道：“你太白了，全身上下就一黑色儿会显得对比感很强，可以尝试多种颜色反正你长得好看！你脸本来就小就没必要剪那种修饰脸型的刘海了，两侧留点碎发就行！还有那个发型，可以尝试一下低马尾或者侧马尾，能缓和一下你身上那种高贵冷艳的气......啊呸，清爽的气质！冬天保暖夏天制冷！！相信我！！！”
反正......你也不在乎自己什么样嘛。
接连偶遇数人，又和他们依次分手后，沈渐也实在想不出来最后这不到十分钟自己还能再去干些什么了，稍一思索，还是就近选择了参观的地点——旧城九中。
爬上教学楼的三层后，沈渐看着那个被自己刻了几笔的门牌，微微出神，不由自主的开始回忆损坏公物按校规校纪该怎么处理。
“没事儿，反正此时此刻应该才六岁的尹老师也不可能知道这是我干的，我只需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回去就好了......啊，怎么莫名其妙开始紧张了......一想到要回去。”
确实，哪怕只是短短一周的时间，她也有种适应了新环境的感觉，虽然她绝对没对自己原本的生活产生排斥，也不会不舍得离开这个完全陌生的时间点，但对这里的一切或许会有怀念或回忆吧。
......等等，如果要回去的话，那归海里边的那只程迎是怎么办？跟她一起过去？还是先把归海留在这边，等自己到了二十年后再拿回来？不行怎么感觉自己这发言莫名其妙的像个渣......
忽然又冒出了新的困惑。沈渐自顾自的在原地慢悠悠的晃来晃去，还没来得及想出怎么解决这个困惑，可能她晃动的幅度太放荡不羁，衣兜哗啦一声响，银色微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被她晃出来了一个更新的困惑。
耳畔传来清脆一声响，有什么东西啪嗒掉在了地上。
“欸？”沈渐循声望过去，不想惊动任何人，只能在黑暗中摸索，右手小指在地上蓦地碰到了一个平滑的、微微透着些凉意的东西，她手腕一翻把它拿了起来，借着教室门折射进走廊的月光眯着眼睛看了眼，认出是个边长不过两三厘米的小小的四方体。
“......这个是......”
沈渐缓缓直起身，从自己兜里掏出了那个雪白色的魔方——如今已经缺了一角，在黑夜里发着让人一眼失神的光。
“是它啊......所以为什么掉下来了一块？”
她另一只手上那个刚被拾起的小方块显然已经黯淡了许久，像是什么使用过后失效的符咒一般，静静的躺在她苍白的指尖。
沈渐看了一眼手表——只剩五分多钟了，没啥好思考的了，又不是不能回去想。
她转身走进教室，门把手的触感冰凉坚硬，此刻黑着灯的教室给她种莫名的温馨感，像是梦里的故乡。
沈渐足不停步，穿过排排桌椅，停在了倒数第三排，俯下身把手上的那一个小方块搁进了身旁那张桌子桌洞的角落里。
好的，请叫她推动历史者！！比起那什么想逆天改命的，很明显顺应历史潮流才是当代青年该做的事！！！而且这样是不是可以说她也是建设世界的一份子......
站起身后沈渐插着兜走出了教室，手指还触着那个白色的魔方，一路迈下了楼梯。
你在里面吧。
你这就算是......认识了沈丫头吧？
沈渐一路晃晃悠悠，跟平时上学快迟到一样等着卡点，准确无误的摸到了一楼的校长室，地下室的寒气久违的、即刻包裹住了她的全身。
一截体温偏低的手腕轻轻抬起，叩了两下校长室的门，等待几秒，随即推门走了进去。
“哎呦，是丫头姐姐啊。”林沉仰躺在沙发上，侧过头冲她挥了下手，看沈渐明显行色匆匆，脸上又矛盾的气定神闲，颇感兴趣地问道：“欸？是......有什么急事吗？”
“是是。”沈渐走了过来，余光瞄着总感觉走得比上课时快了好几倍的手表，漫不经心的回道：“急急急，忒急啦。”
糟糕，卡点失败，只剩不到两分钟了，再不搞完万一在林沉面前穿回去这不就穿帮了吗？？！
啊不过似乎也不用担心这个后来的林语落明显不知道她是沈丫头......但万一被自己搞出来了个支线咋办？
“沉啊，帮我个忙，帮我把这个......”沈渐边说边把那个魔方递了过去，没顾得上观察林沉的表情，在这紧要关头语速依然不紧不慢，“给一个让你觉得熟悉的人的班长。”
林沉接了过来。
“哦对。”沈渐的右手五指轻按在魔方上，淡淡的月白色冥气盘踞而上，形成一个经久不衰的留音，“让那个你觉得熟悉的人拿走它吧，摸一下啦，摸一下就能触发我这个温馨小贴士一般的小法术的。拜托了。”
法术构成，沈渐百忙之中看了眼手表，果断的加快了语速，还不忘文艺一波，反正自己也能听得懂：“拼不完整的魔方，手掌心不愈的伤......欸好嘞沉我还有些事要搞咱们多年后再见面吧！”
好了，留言ok，沈渐不ok，距离她的死亡就五十几秒了！！！
“哎，丫头姐姐。”
就在沈渐几乎是打算夺路而逃时，林沉忽然叫住了她。
十来岁的孩子仰躺在沙发上，手掌挡在眼前，灯光错落在白净的一张脸上，略有不适的眯了眯眼，在笑着问她：“现在打算去哪？”
不知是白织灯的光线，海平面之上隔着数层泥土的无垠天河，还是眼下那大漠上空星子般的双眸里交织燃烧的猩红业火，一时晃了沈渐的眼。
令她恍然驻足。
现在打算去哪？
你一人独行，走走停停，来去匆匆，现在，是又打算去哪吗？
在这二十年前的初界，沈渐是去了很多地方。
她去过纷乱中难得半分清净的九中，去过岁月都干涸了的旧街，去过万米之上的高空，去过冰封千里的远山，去过平和又热闹的解冥......最终还是回到了九中。
她其实也不知道，见过了那么多的浮华和烟尘，为什么偏偏会选择留在这里。
沈渐微微眯着眼，沉默了一瞬，冲林沉弯了弯眼尾，走近了两步，平静的寒意顺着脚底盘踞而上，结成了冰，温度零下。
沈渐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拍了两下又蓦然停了，修长手指的前几个指节静静的落在了林沉肩上，终是慢慢的笑了。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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