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谁也跑不掉。刚跑出三五步，就被“鬼”抓住扔回来了。一盏茶的功夫，陈教官和五个壮丁，上蹿下跳团团转，已经精疲力尽了。忽然远处传来一声鸡叫。陈教官松了口气。传说中，鬼是怕鸡叫的。
果然，那黑衣人的话变了：“……伽蓝神……去了……去了……了……了……”咔嚓咔嚓几声，六个人的步枪，转眼就被黑衣人不费吹灰之力夺去。然后黑影像一团雾，“呼——”的一声，飘散不见了。
陈教官等六人吓得瘫坐在地，不知所措。一个壮丁哭着问：“陈教官，我们怎么办？”
陈教官早已冷汗直冒，老半天才回过神来，嚷道：“有鬼呀，快跑进屋躲起来。”
六个人爬起身来，不顾一切，挤进一间仓库，砰的一声关紧了门。天快要放亮了，他们才打开门，朝朱集方向狂奔。等跑到朱集街上，几个人差点没气了。一个比较清醒的壮丁问：“陈教官，丢了枪，我们怎么向皇甫上尉交代？”
陈教官说：“去乡公所请罪吧。咱们这次，恐怕不死也得脱一层皮了。”
陈教官等人跌跌撞撞来到乡公所皇甫南的宿舍门口，又傻眼了。李教官和带的几个人早已跪在那里，垂头丧气。陈教官靠近，问：“李教官，你们……”
李教官叹息说：“老子战场杀敌，几进几出，抱着死人睡过觉，从来没听说世间有鬼，老子还到处吹嘘碰到鬼了打一架，今天算是自己打脸了……”原来，李教官带着五个壮丁，埋伏在王夫人住过的偏厢房里，半夜时分，听得门口有脚步声，似乎是故意跺脚……他们与陈教官同时“见鬼了”，几个人被鬼戏耍了个把时辰，结果枪还被缴了。
两人叹息说：“他妈的，这次死定了。”
睡在屋里的皇甫南并不知道门口跪着这么多人。皇甫南有早起的习惯，每天凌晨四五点就醒来了。他在床上翻了个身，正要去枕头边摸怀表，就感觉到颈项下凉冰冰的，该不是有蛇进屋了吧？他一激灵，就弹坐起来，摸到手电灯打开一照，原来枕头上放着一把尺来长的匕首，锃亮锃亮的，压着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取你狗头，易于反掌。不得虐待王夫人和余管家。今天是警告，明天来真的！伽蓝神。
民间传说，伽蓝神长相异常凶恶，青面獠牙，眼睛暴突，两耳垂肩，披头散发，手如蒲扇。可是他被面相耽误了。其实伽蓝神是一个善神，有他在的地方，妖魔鬼怪一律远避，苍生安宁。
皇甫南也是经历过大场合的，也惊出了一身汗。他赶紧扒开蚊帐，准备下床。他双脚往底下以探索，这下吓得叫了起来：“来人！”
皇甫南平时睡觉，至少有两个护脚兵在门口站岗，以防不测。皇甫南喊了好一会，没见到回音。他脚底下究竟探到了什么？一堆汉阳造！
听到喊声，陈教官和李教官慌忙站起来，破门而入：“皇甫上尉，怎么了？”
皇甫南下床，打着电灯，怔怔的看着地上的枪支。陈教官和李教官异口同声问：“怎么回事？这，枪……枪……”
皇甫南骂道：“狗子的！老子还要问你们怎么回事呢！”
皇甫南数了数地上的枪，十二支。
陈教官说：“这是我们的枪！”
皇甫南问：“叫你们在丁村埋伏，捕捉丁冲，你们跑回来干什么？”
陈教官说：“我们，遇到，鬼，了……”李教官也随声附和这说：“是的，是真的……”
陈教官讲了遇鬼过程，皇甫南沉思了一会，说：“这事很是蹊跷。今天就不追究你们了。把枪拿回去，叫兄弟们千万千万不要往外说。滚吧。”
陈教官和李教官把枪抱出去，分发给其他壮丁，然后溜之大吉了。
皇甫南是有来历的一个人。他毕业于北平燕京大学，读的就是生物系。解剖课上，拿人头做实验，割脑袋，切肚皮，那是家常便饭。皇甫南还是不相信真的有鬼。什么伽蓝神、夜游神，应该是丁冲装神弄鬼吧。这事瞒得过那些兵油子，还瞒得过我老子？
不过，这丁冲也委实有些厉害。他能把匕首神不知鬼不觉放在皇甫南的枕头上，也就能割下他的脑袋。这一点，皇甫南还是很担忧。此时，他埋怨起丁龙这个家伙来，无中生有要对付什么丁冲。看来，丁冲不好对付。皇甫南预料得不错，世间是没有鬼的。黄土田的鬼戏是司马攻演的；偏厢房的戏是丁冲演的。
起床之后，皇甫南吩咐，不要在把两个老家伙弄去示众了，找军医给他们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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