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焰摇摆，铜镜憔颜，眉间画上娇羞浓妆，指尖途上红色。
红唇轻抿，烛光宝色，戴上落一发繁华。
穿上血红嫁衣，涂上胭脂的脸颊挂着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透过它，轻叹红尘往事。杨环望着镜中的没人，失了神，不知道心在哪里。抹去眼泪，不让它花了妆。！
身后两个丫鬟忙碌着布置婚房，门窗上都贴上喜字，红烛台点亮了整个屋子，床上都换了一片红色。
杨环把目光从铜镜中移开，打量着婚房，目光落到床上时，她知道，今晚，就要失了贞洁，对不起三郎。可是，她的命是李如换来的，不能让李家没了后。
杨环喃喃自语，仿佛失了魂魄：“对不起，三郎。”
这时，老管家来了，看到杨环一副泪人模样，说道：“公子醒了，你在公子面前别哭着脸，我这就去帮公子更衣，带他过来。”
杨环点了点头，她爱三郎，甚至可以为了他去死，可是今晚过后，一切都没了，无颜再面对三郎，在这个年代里，哪怕相遇了：“去吧。”
长生有何用？李如死了，也不能再和三郎在一起了。
……
如香阁。
傍晚时分，李如醒了过来。在老管家的搀扶下，走下床，对自己的身体，李如心知肚明。李家世世代代都逃不过这一劫，而他的劫，是杨环。
李如虚弱的问：“我病倒后，杨环怎么样了？”哪怕知道自己大寿将至，却还是心心挂念着杨环。他想，她会不会自己担心？
老管家松开李如，走到他面前，扑通一下跪下：“公子，恕我擅作主张，我已经安排二小姐在婚房等你了，你今晚就和二小姐洞房吧。”
“胡闹！”李如指着老管家，气的手直发抖，但却不忍说出什么责怪他的话来，“你…你明明知道我过不过明天，怎可…怎可叫二小姐与我成婚？你居心何在？”
老管家跪在地上，几乎整个身子都趴在地上了：“公子，你把续命太岁给了二小姐，救了她的命，她应该报答你，为李家留一后啊！”
为李家留一后，这句话触动了李如，他也不愿意，他死后，再无李氏一族，那样怕是黄泉下也愧对先人。但即便这样，他也不想让杨环守寡，而且，杨环吃了太岁，这一朝守寡，千秋万代独自一人过，太凄凉了。李如不敢想象，于心不忍：“不！我不可以这么做，我要是今晚和二小姐洞房了，那二小姐以后怎么办？我走了，谁来照顾她？”
说到这，李如又想到了那日把杨环从马路上救回来的情景，她生命那么脆弱，他死后，谁能够照顾她？
李如对死亡有了恐惧，因为杨环。
老管家看出了李如的担忧，道：“公子，我保证，你们今晚洞房后，明天一早，二小姐就是李府的少奶奶，从此，她荣华富贵，什么都不会缺，我也会像照顾姥爷少爷一样，照顾她！”
李如动摇了，他爱杨环，只是天不遂人愿，他李如不能与杨环长相厮守，也不愿让她守寡，却也想为李家留一后，也像她能过的好。
想的太多，红尘贪念。
李如深邃的目光死死盯着老管家，似回光返照：“你发誓，我死后，明日一早，杨环为李府少奶奶，李府所有财产，归杨环所有，你不能让她受半点委屈，吃半点苦。”
老管家明白了，李如这是同意了洞房之事，但同时，老管家也有些心酸，李如让他发誓，还是对他不够信任。即便这样，老管家也愿意说誓言，以证明他一心一意为李家好，不贪李家财产，只想为李家留后：“我发誓，公子走后，我不会贪李家一分钱！会照顾好二小姐，若与誓有违，不得好死！”
……
轻推开门，她坐在床上，双手平放在膝盖上，盖着红盖头安静的等候夫君的到来。
有那么一秒，李如望着静候他来的佳人，以为她是妻子，他是夫君，可以有一辈子。
可是当李如看到，她红色的指甲盖深深扎进手掌肉里时，他懂得了，也许并非她所愿。
老管家端着一碗药汤过来道：“公子，这药是大夫开的，行房事前喝下，定可怀子。”
李如接过药碗，向杨环走去，老管家识趣的把门关上。
李如把药碗放到桌子上，走到杨环身边，他似乎感觉不到她的心跳声。李如抱有一丝希望，掀开红盖头，红盖头下的人早已哭的花了妆，却还要装出笑的模样，一笑，眼眶里的泪水又被挤出来了：“你来了，好些了吗？”
嫁他，就让她这么痛苦吗？李如答非所问：“二小姐，你既然不愿意嫁我，那为何还要穿上这嫁衣呢？”
杨环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心底爱的那个人，一直在折磨她。也许，她嫁李如，是报太岁之恩，为李家留后，也许，是还爱着李瑁。不管哪一种，都抵不过她用生命去爱的三郎。
“不要问了。”杨环痛苦的闭上眼睛，泪从眼缝里流出。
李如也渐渐湿了双眼，他不甘，他心疼，爱她，不能明白她为什么不爱他。
李如坐到床上，慢慢的将杨环揽去怀里，把杨环的头放到自己的肩上，尚还温暖的手掌在杨环被泪水打湿的脸上轻轻抚摸着：“二小姐，不要哭了，李如并非想为难你，只想你过的开心。”
靠在李如肩膀上，时光在倒流，往事在从演。千年前的夜晚，何尝不是一对新人静相靠，只是后来的李瑁被权位惑了心，从此相见如同陌路。到他戎装赴战场，万马从他身上践踏过去时，穿尽荣华富贵的杨贵妃，依然稳坐着龙床上，弹一曲琴，爱恨随曲终。
温香软玉在怀，寿命却由天定，李如把唇贴到杨环的唇上，贪婪地吮吻着。杨环这次没有挣扎，颤抖的手指解开胸前的纽扣，露出一块如凝脂的肌肤。杨环又要去解第二颗纽扣时，手被李如紧紧握在手里，动弹不得，难过的看着泪不断从她美眸里流出：“三郎是谁？”
那一日马车上，杨环奄奄一息，躺在李如怀里，却在昏迷中叫出那个“三郎”的名字。李如心中虽有猜想，但还是想从她口中亲耳听到。
杨环猛地推开李如，和他的距离一下子拉开了。她原以为，她可以在李如面前骗过他，也骗过自己，哪怕这一夜过后，会摧毁坚守的忠洁。
看着泪透过烛光在李如脸上闪烁，杨环再也不发压制了：“他是我爱的人。”
李如低头又抬头，再三看看杨环，笑了又哭了，眼底的凄凉之色，像尽了不断滴下的蜡油，今夜一过，烛台只剩一推干了的蜡油，而他李如，终不能成为她心中所爱的那个人。
杨环看到他这幅模样，突然觉得自责，是她吃了他的续命太岁，也是她让他这般痛苦。若在这个年代里，李如没有遇见她，他会长命百岁，会一直是李府的贵公子，会有爱他的妻子，会有一天儿孙满堂，会和千年前那一世撇的一干二净。好不容易，不再生是帝王家。
这到底是谁造的孽？
杨环伸出手，想抹去李如脸上的泪：“对不起，李如，别这样…”
“别碰我！”李如打开杨环快要触碰到自己的手，扶着床的边缘费力的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几步。
杨环怕他摔倒，忙上扶住他：“你要去哪？”
“你这是在管我吗？”李如像是在自言自语，“不，你心里是不会有我的。”
杨环心疼他，却又不能说什么。她曾恨他，但那个大唐动乱的年代，他李瑁最后是为了她才出兵战死的，这个年代也一样，他替她死。早已成了爱的恨，不能说出口。
李如想推开杨环，却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低下头俯身一阵呕吐，却吐不出什么东西来，秀眉都痛苦的拧到了一块。
“你怎么了？瑁儿。”杨环也顺势跪下来，抽噎地用手替他抚摸着胸口，希望这样能让他好受点。
李如像瞬间衰老了数十载，双目如井口般望着杨环，他还是不甘心：“我活不过今晚了，这是李家的命。但是你真的没有爱过我吗？哪怕我把续命的长生不老的太岁给了你，你也无动于衷吗？”
早已哭成了泪人的杨环，摇了摇头，咬紧红唇不语，不能说爱，一说了，就是对三郎的背叛。
“噗！”
李如吐出一口血来，血从嘴角滴落到杨环的手上。杨环看着血从指缝间漏去，像看着生命再一次在她面前消失，那个千年前得知他战死的痛苦，又重来了。
杨环握紧手掌心，红唇颤抖：“不…瑁儿…”
李如无力的倒在杨环的怀里，眼睛闭上又睁开，伸出手掌抚摸着她涂满胭脂的脸庞，想提她擦掉眼泪。他好生留恋，好生贪念。
杨环抱住他，用血红色嫁衣镶着金丝边的袖口擦去他嘴边的血，却怎么也擦不干净一样，泪水迷糊了她的眼：“瑁儿…你不会有事的…不会…”
在这一刻，李如的眼睛睁的特别大，他的黑眸里倒映着她的模样，却又带着哀怨：为何不爱！
这一夜，雨未下，风也止，天空一轮新月如钩。这一晚，新房内的红烛台燃尽了一池油，无论杨环怎样哭，怎样痛，还是留不住。
李如的手，重重的垂下去了，闭上了双目，头微微枕在杨环的胸口，仿佛只是个顽皮的少年，情窦初开的少年，在她怀里睡着了。而杨环却知道，他再也不会醒了。
他死了。
李家的数命。
她在这个年代再次失去了他。
杨环的指尖轻轻抚过李如清秀的眉宇，脸上还留着他手掌心的余温，几滴红晕的泪，落到他脸上，化作他眼中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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