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年，赵敬披着一身雪色匆匆赶来的时候，小姑娘已经开始抽条，仿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鼓着花苞苞的小花蕾，变成了含苞待放的小芍药。
——仿佛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赵敬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小姑娘第四年的模样和以前大不相同，那就将她带走吧。
他可以带给她更好的生活。
终于，在第四年，阿婆去世，他如愿以偿。只是小姑娘的要求是一起带走小少年。
这倒也不是多大的问题，他便同意了。
牵着小姑娘柔软的手，他心里似乎出现了一些变化，鼓鼓胀胀的，仿佛什么一直空缺的东西突然被填满了。
他有些惶恐，又有些不安。所以一回了山庄，便试着远离了小姑娘。
赵敬在心里努力地劝说着自己：你将她带回来，教习权谋，教习兵法，你就要让容炫在九泉之下看着他的女儿，在他所不屑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倘若小姑娘记忆恢复或者有人在小姑娘面前说了什么，那带给她的也是双倍的痛苦。
——这一切不过都是对容炫的报复罢了。
但一切的疏离都在他生日的那天烟消云散。
小姑娘亲手捧着自己做的长寿面，小心翼翼地慢慢踱步到他的书房。
——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再也没有尝过长寿面的滋味。
面有些坨了，兴许是厨房离书房远了些。色泽倒是正常。
他近乎屏息，握着筷子卷着长寿面，小小地咬了一口。
小姑娘皱眉道，两手叉着腰，一副不赞同的模样。
“婆婆说，面要一口气全部吃掉，才能长命百岁!”
他扎了扎眼，憋去眼中些许的感动。顺从地一口口地吸着面条，不让它中断。
其实这有些难度，因为面已经拧成了疙瘩。他小心翼翼地分开面条。 仿佛一口气吃掉，便真的会长命百岁一样。
但可惜的是，再怎么小心，也无法拯救坨了的面条。
小姑娘聋拉着脑袋，一脸懊丧的模样。
他却笑了笑，像小时候那样摸着她的头，安慰着她。看着小姑娘受宠若惊的表情，他在内心嬉笑，责怪自己此杞人忧天 ，多此一举。
从那以后，他每年都会收到小姑娘一碗长寿面。面越做越精致，越做越好吃，他却怀念着第一碗的滋味。
他仿佛真的把小姑娘放在了心上。
出去办事时，他会担忧小姑娘饿不饿，专门亲自溜到街上画糖人的地方，盯着老师傅画一个可爱的兔子。也会蹲在路旁守一个新鲜出炉的糖油粑粑，再吩咐大娘淋上一勺厚厚的枫糖浆。
他从来不允许小姑娘把她买的东西分给小少年。——因为那是他亲手买的。
即使赵敬自己穿得不怎么样，也会想到给小姑娘做一身漂亮的衣服。
“爹爹!”
又是一年冬天，他办完事刚踏入山庄，就看到一个毛团似的小球滚了过来。
小姑娘一身浅粉色的衣裙，像是开在冰天雪地里的桃花，无比娇俏。
她披着一身雪白的狐裘，毛茸茸的领口衬得她的脸颊格外粉嫩，一双圆滚滚的猫眼似有波光流转，显得灵动而有神。
一头乌黑的秀发被一只发饰盘起，余下的头发在她的鬓边柔顺地垂下。发簪上刻着一只金丝蝴蝶，坠着长长的流苏，随着她的步伐，蝴蝶就在振翅起飞一样。
“哎!”
赵敬笑得眯起了眼，给牵起了嘴角的两个小酒窝。
他双手举起小姑娘，在地上转着圈圈。
小姑娘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也在他耳边不断地回响。
——这样一看，他们还真像亲父女一样。
赵敬那时候也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直到什么时候变了味呢？
大概是小姑娘变成了大姑娘，有了自己的想法，他捉摸不透她。
大概是他觉得她已经不再是记忆中会甜甜地叫自己爹爹的小姑娘了。
大概是他在她的身上已经看到了容炫和岳凤儿的影子。
即使不习剑，也是一样地天资聪颖。
一样的，不像他。
他开始一日一日地害怕极了。
曾经无所谓的真相已经让他感到恐惧，却让他感到期待。
亲手养成一个优秀的小姑娘，最后再毁灭了她的信仰。
那难道不是对容炫最大的报复吗？
可到了最后，他心软了。
“囡囡……”
他无声地呢喃着。
他放过了容曼，也放过了自己。
闭上眼，任生命缓缓地流逝。
意识涣散的最后一刻，他的记忆仍然停留在小姑娘捧着长寿面，软软地唤自己“爹爹”的模样……
如果永远停留在那一刻……还有多好……
仿佛有什么清凉的液体落在了他的脸上。
赵敬心满意足，却又带着遗憾地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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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好了，衣服现在也领便当了。
蝎儿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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