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靖亲王丝毫不惊讶，有些宠溺地回答：“本王知道。本王最爱戚儿，她若是得知女儿封郡主，也一定很高兴。”

　　册封典礼向往奢华隆重，礼节又复杂。要是一天下来，腰疼腿酸肯定严重。更何况郡主有自己的府邸，一来二去，和靖王府相隔遥远，众多不方便。

　　李姝见父王讷讷无言，便抿唇一笑：“父王不急着告诉我，看起来还有些时候。这几天，阿姝日日无聊，恳请父王批准我典礼过后，去北城一段时间。”

　　“去北城做什么？”靖亲王无可奈何地问道：“北城地处梁和南汉的交界处，是个是非之地。你是去找麟儿？”

　　除宇文麟外，确实没有再好的借口。李姝略略低头闪身过去，将手拢在袖中告退。靖亲王未察觉她的异样，只好应允。

　　幽深回廊的尽头袭来黄昏的凉风，李姝继续跛足前行。她回到房间，翻出所有机关制造的书籍，根据文献打造一种可割断任何物体的机关。试了几次，都是失败。

　　乏味了的她，将自己的饭菜端入密室。见秦赋渝疲惫地喘息，李姝扣了扣墙，惊醒了他。

　　人是靠食物生存下来。待在宇文府的日子，秦赋渝无人看管，如今面容更加憔悴，跟死人无区别。李姝上前拍了拍他的脸，判断他还活着。

　　给秦赋渝喂了几口水后，他睁开眼睛，眼眶中泛起亮光。李姝当初元气大伤，现在也不好到哪去。两人脸一样的苍白，分外凄凉。秦赋渝心思缜密，大概推测出发生了什么。

　　“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

　　李姝带着歉意地回答：“和你的交易，我会信守承诺。”

　　“多少时间？”秦赋渝从她出现开始，就格外关心。“你当初说机关无人能破，后来又不愿意按照我的方法去做。找到了什么？”

　　李姝问他，知不知道这世间有一种蛊，名唤相思。苗族人爱饲养蛊，但很少养相思。

　　美好的名字，却是致命的武器。机关即使被暂使停住，也割断不了核心的连接。相思蛊，利牙可断所有。

　　“你找不到的。”秦赋渝停下筷子，直白回击她。“我都不曾见过相思蛊，你……”

　　李姝打断了他的话，从身后掏出一件小机关。巴掌大小的东西，像是用某种野兽的角做成。“今日你就可以离开。”

　　这是按照相思的特别之处打造成的器具。

　　备受震惊的秦赋渝，身体有股钻心之痛。李姝快速抛出石子堵住各个机关口，纵身跃上核心处，将东西绑在核心上。她打开另一处机关口，暗箭发射，击碎了锁链。可秦赋渝依然被无形的东西控制住，暗箭险些伤了他。

　　“起作用了。”李姝见核心正在被一点一点切断，下了苦功夫的她暗自窃喜。

　　秦赋渝此刻一头青丝飞扬，缠绵于风间，尽数扑在他脸上。强大的冲击造成了狂风，李姝束发的缎带脱落，丝丝缕缕。

　　夜风徐徐，鸽子飞得低而缓慢。

　　他伸出手从身后按住李姝肩膀，清朗声音，如玉琳琅。他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朝夕相对多年，他们之间却是最陌生。李姝知道他名字，但不愿意说自已的名字。

　　转了身去看他，不提防他正对看李姝的背影垂目打量。他两簇浓长睫毛，缓缓开合，让人陷入遥想。

　　“我叫李姝，是南汉朝靖亲王之女。”她眉间一抹愁色，倏忽笑笑。

　　秦赋渝坦然大笑，有着梁国人的豪爽：“久仰靖亲王大名，没想到府上是个宝地。”

　　“以后你自由了。从这里到梁国，快马加鞭，个把月就到。”

　　他缓步轻移到李姝身边，眼光漫不经心扫视过来，看看明亮的月色，沉默良久，低声道：“……梁国皇帝的野心，会笼罩整个大地……希望来日，你我不为敌。”

　　李姝听不真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良辰美景。

　　“南院有马，你走吧！”

　　“姝姝。”

　　突如其来的称呼让李姝苦笑，但也无话可讲。秦赋渝痞痞地坏笑着，带有狡黠，完全无落魄的样子。“我当你是朋友了！”

　　李姝聪慧，弦外之音也听出半分。这样的话，便不自觉抿嘴笑出声，那秦赋渝，只不过替他拿回了自由，何以让她如此紧张。

　　大概是因为他说当她是朋友，才意外。

　　梁国的皇子，重新回到故土。只怕他要接受地远远不止现实二字了。

　　李姝轻叹，从箱笼中取过青帽，披风，与绣花背囊。那一夜，她便是如此装扮，着锦衣，骑白马，穿城夜奔，送他出城。

　　这一生，当她以淡然的心情去接受所有。忽然觉得，有些惘然。

　　直到一个月后的册封礼上，在京城中，她苍白的脸上带着笑。

　　“恭贺王爷，恭贺暮歌郡主。”

　　王都朝歌，车辘辘、马萧萧，照眼的繁华。李姝妆容未褪，眉心的桃花鲜红耀眼。她回到自己府邸，变得有些忧郁。

　　靖亲王身体抱恙，卧床不起。朝堂上，哥哥们玩世不恭，顶横了皇帝。靖亲王得知了消息，气血攻心，昏睡了几夜。

　　南汉自古无女子入朝为官的先例，否则她可代替父王处理了衡水荒灾。

　　“郡主，王妃在大厅等候。”婢女道：“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必。”李姝低首轻言，“说我乏了。对了，将我柜中两件玉器送与她，把我写的信托她带给父王。”

　　只因上次见面之后，李姝的心里生出些许古怪。或许是她儿子的缘故，总对王妃避而远之。

　　李姝转脸，见婢女容貌较好，问她来历。

　　婢女目光里有隐隐闪烁的光。

　　“我叫阿宛，来府上做事一段时间。不久之后就会离开。”

　　原来不是普通的婢女。阿宛目光沉静，等待李姝的回答。

　　李姝不禁冷笑起来，决绝而生冷。“听你口音，不是这里人。”

　　“我是西楼人。”

　　李姝怔怔地看着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亭里风大，阵阵冷风袭来，她不自然缩了缩脖子，咳嗽几声。

　　“天凉了，你去屋里拿件披风出来。”

　　李姝沉默地望着前方，烟雨迷离的视线中，再无热闹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