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流珠郡
天蓝帝国,流珠郡。
“李老头,再给我一份疗伤药草吧。”
“唉,杨老头,你可是已经在我这赊了半年的帐了。要我说,那小子又不是你亲孙子,能不能醒过来都难说。你为了他已经将你几十年的积蓄都耗光了,连带着还欠了这一屁股债。你对那小子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今后就放其自生自灭吧。不然,待你百年之后,可就是真的连个棺材都没有了。”
冷冬的街道银装素裹,熙熙攘攘的人群,如同一盏盏点亮着的冬日里的明灯,为这冰冻三尺的酷寒留下一份人间温暖。
李记药铺,这是一座规模居中的坊市,出售一些零散的疗伤药草。
流珠郡乃是雇佣兵进入荒林的一处中转站。
一个行业的兴起总能带动另一个行业的发展,伴随着雇佣兵的聚集,此郡的死亡率被这些亡命之徒直接拉到了一个非常害人的高度。
现如今,哪怕只是一颗低级疗伤药,都能炒到天价。对于一个常年在荒林中处于生死徘徊之间的雇佣兵来说,这是关键时刻保命的手段。
因此,像李记这般药铺,在流珠郡却是不少。
不过,李老头为人和善,而又布善好施,倒是深对这些铁骨铮铮,一身匪气的雇佣兵的胃口。
因此,李记药铺在郡内,虽不可说财源衮衮,但就对同行来说,倒也是生意兴隆。
而一旁的杨老头倒也不是旁人,却是李记药铺旁,一家小小的杨记铁铺,杨老头终身未娶,无儿无女,终身在这小小的铁铺内,打铁为生。日子虽清贫,倒也过得清闲。
典型的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唉,李老头,啥也不用说了。咱们都相处几十年了,我的脾气你都知道。我杨老汉一生膝下无子,既然上天让我遇到了这个孩子,那便是我们俩的缘分,我一定要让他安全的醒过来。欠你的那些钱,下次再还吧。”
两个早已年过半百,发须皆白的老者在冰天雪地里不由哀叹,互诉衷肠。
相顾无言,两人都有自己的坚持,那是屹立内心最深处亦是最后的防线。李老头见杨老心意已决,无奈回头对自己店里帮忙的伙计说道:
“小许,把第一柜台第三层左边第五个抽屉里的药草拿来给我。”
“好嘞,李老您稍等。”李老话音刚落,一个雄厚青稚的声音便从店里传来。
不多时,一个身穿粗布麻衣,年约二十的小伙手里拿着一个雕龙刻凤的禅木打造的锦盒三步并两步的快速走了出来。
“老爷,这是您要的药草。”
小伙走到李老身前,微微弯身,双手将锦盒托举到了李老身前。
李老打开锦盒瞅了一眼,见一切无误,轻声嗯了一声。
伙计见状,连忙跑回店里去忙自己的事物去了。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李老看着双手十分谨慎从自己手中接过锦盒的杨老,不由一声轻叹,而后双眼满是决绝的说道:
“杨老头,这颗药草可是我店中少数珍品之一,是一株一级下品的冰灵草,那孩子身份来历不明。想必应不是我郡之人。那么这株草药对他来说应该无碍。但是。若是此物还不能让那孩子醒过来,你就放弃吧。”
杨老见状,神情惊骇万分,流珠郡已是属于“荒蛮”之地。这颗药草虽只是一级下品。但物以稀为贵。它的价值已经超过了自己这半年来所购买的所有药草的总值。以自己如今负债累累之状。哪里还有还债的可能。
双手一阵哆嗦,杨老就要伸出紧握锦盒的双手,将药草还给李老。但是,一想到至今仍在自己家中昏迷不醒的那孩子,杨老伸出的双手便不由的停在了半空中。
自己不能不为那孩子考虑。这颗药草可是让那孩子醒过来的最后希望。若是自己今天就这样放弃了。恐怕自己今后都会活在对那孩子的自责与悔恨之中,郁郁终生。
一旁的李老见杨老久久无语,还以为其是伤心过度,正要出言安慰,突见杨老双手停在半空中,做了几十年的老邻居,李老又岂不知杨老此时内心犹豫的是什莫,不由怒斥道:
“杨老头,你把我李善当什么人了,几十年的老邻居了,我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如今你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要那些许钱财何用,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要真觉的亏欠我,于心不安。就赶快拿着这些药草回家去救醒你那孩子,等那小混蛋醒了,让他以后努力赚钱还我。”
李老说完,冷哼一声,看似十分气愤的走回了店里。
杨老手握锦盒,虎口早己被汗水浸润,久久伫立无语,无奈一叹,转身离去。
夕阳映射,那个苍老佝偻的背影却被拉的无限长。
李记药铺,一个同样苍老的身影自门后缓缓走出,望着那渐行渐远,逐渐模糊的背影,干瘪的嘴唇微启,一阵沧桑的叹息传出:
“孩子,你快醒来吧,你这是要将杨老头最后的血肉都榨干啊。”
话说杨老头神情深重的拿着锦盒慢慢踱着步子向家里走去,一路上就连旁人对其打招呼都没有听到。
杨老头此刻可谓是内心沉重无比,心中十分郁结着若是此次无果,自己倒是该如何选择。
一路苦思无果,杨老头很快便走到了自己家门口。一间残破的茅草屋,但倒也是祖上传承。
伴随着吱吱呀呀的声音,那宛若下一时刻便会掉落的残破的木门终于在杨老头颤颤巍巍的手中开启。
屋内到是十分简洁,一桌,一椅,一个火炉,几个早已乌黑的打铁的工具静静里立在屋角一旁。一张可容一人的床榻置于屋内一侧,一个大约十多岁的孩子静静躺在床上,呼吸均匀,神情平淡,如睡着一般。可是,这一睡,却持续了一年之久,久到李老头耗光了几十年的积蓄,久到让杨老终日紧锁眉头,郁郁寡欢。
男孩紫发披散,剑眉满是刚毅,哪怕是熟睡,那嘴角依然扬起的一份十分自然的弧度,那抹自然的微笑却让人感到十分的亲切,在配合其一头飘逸的紫发,充满了无数的邪魅与神秘。令人心旷神怡。
杨老头卸下身上的工具放在一旁,起身来到床旁,望着躺在床上的无比俊美的少年,不由一声轻叹。
谨慎的拿出怀中那个已被暖的温热的锦盒,喃喃道:
“孩子,这次你可一定要醒过来啊。不然,老头子我可真的是山穷水复了。”
杨老头打开做工精致无比的锦盒,神情突然一愣,数息之后才缓过神来,而后不由直接破口骂道:
“一级中品药草,李老头你个老东西。这……”
“唉”
久久无语,杨老神情一瞬间苍老了许多。想要叹息胸中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压住了一般,十分的压抑。
最终,杨老还是缓缓拿起了那株静静躺在锦盒中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的冰灵草。将之缓缓放在了少年口中,就着早已准备好的温水服下。
杨老头满脸希冀的盯着床上服下自己最后“希望”的少年,满目焦急。
滴答,滴答,滴答……..
十分钟过去了,杨老头眼中的希冀减少了许多,
……….
慢慢的,半小时,一时,两时,
杨老头颤抖的身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年过半百,内心刚毅的老人此刻眼中却是泛起了晶莹的泪花。
身心憔悴的杨老头此刻便如耄耋之境的迟暮老人,声音颤抖的呜咽道:
“孩子,是我这个糟老头子无能,无法救你啊。”
多少年来,多少绝境之下,那个一味隐藏着自己内心深处软弱的老人,留下了自己一生中都鲜有留下的泪水。
“孩子,你睡吧,如果你累的话就睡吧。你放心,老头子我不会放弃你的,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就放心的在我老头子这里睡吧。”
杨老头颤颤巍巍的起身,慈爱的为熟睡的少年盖好被子,似是在向少年亦是在向自己说道。而后摇摇晃晃的向屋外走去。
憔悴的神情,苍老佝偻的背影,令人心酸不已。
只是在杨老心灰意冷转身的刹那,那温暖的棉被下,少年的手指却是毫无征兆的动了一下,如此轻微,随后毫无迹象可寻。
冬风冷冽,雪花零落。彻夜的刺骨之寒侵袭着整个流珠郡。杨老那残破的屋舍在风雪积压下吱吱作响,令一旁的老邻居狠狠地为他捏了一把汗。
杨老头为人乐善好施,广结善缘。平日里更是对自己的乡亲百般照顾,有求必应。再加上,他打造的铁器质量绝佳,远近闻名。所以,他在村中倒是深受敬重。
“杨老,今天风雪太大,你来我家暂住一晚吧。我那小屋虽不大,却足够容纳我们了。”
“对啊,杨老,您就去吧。不行您就来我家。”
“杨老,你看谁家可以,你就挑一家吧,我们这的每一家都绝对欢迎您。”
一旁的邻居纷纷出言相劝,生怕这个平日里和蔼可亲的老爷子今天彻底葬在自己的祖屋内。
望着一旁热心好言相劝的邻居,杨老头刚刚流泪的双眼不由得又通红了起来,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不停的打转。
最终,溢满眼角就要留下的眼珠硬是被止住了。杨老声音嘶哑的回应道:
“小楚啊,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大家也都别劝我这个糟老头子了。我都这把年纪了,早把一切都看开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就让我生在这里,葬在这里吧。”
杨老说完,不顾众人的反对,毅然的转身,决绝的走回了自己破烂不堪的屋内。
众人见相劝无果,纷纷扼腕叹息。满是不甘与失望的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带着满满的担心与忧虑抵抗着这刺骨的寒。
杨老颤颤巍巍,踱着步子,摇晃着自己孱弱单薄的身躯回到屋中。
破烂不堪的房屋未能为老人保留住一丝的温暖,感受着和外界相同的温度,感受着那从墙壁各处不断吹来的冷风。
杨老正欲生火取暖,方动身才反应过来自己这半年来为了给那孩子买草药维持生命已经变卖了自己所有的家产,顺带着还欠着一屁股的债。如今已是一贫如洗。
现在这个村子内,可以说有不认识杨老的,但真没有没借给杨老钱的。
看着自己这家徒四壁的祖屋,低眉思量着自己如今不名一文的现状。若不是那床上惹人喜爱的孩子还需要自己来照顾,杨老真想在这刺骨的冬夜结束自己的生命。
踱着步子缓缓走到床前,望着依旧神态安详,熟睡的男孩,杨老没有一丝的怨言,憎恨与悔意。若是上天肯让他重新来过,他依旧会这样选择。
自己一生孤苦伶仃,临死之前最大的遗憾就是膝下无子,死后无人为其送终,为其守孝。
如今,上天既然将这个孩子送到了他的面前,那即便是拼了自己这条老命,也要保住这孩子 。
杨老不求这孩子能为其守孝,继承他的衣钵,能做他这个糟老头子的后人。只要这个孩子能平平安安的苏醒,叫他一声爷爷,他此生便已了无遗憾。
寒风依旧,简陋的小床容不下两人同卧,杨老拿起自己的棉衣,坐在一旁的墙角,缩着身体不停地打着喷嚏,彻夜无眠的等待天明。
等待这隆冬的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