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与天武帝及一众朝臣以半月为期,而今日,半月之期便作终结。
当她拾阶而上,走过勤政殿前百级台阶,殿前行走的小太监便逐一为她打开殿中三扇厚重华美的镂空木门。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道目光。
或是低阶年轻官员和开明派的、带有好奇和探究的目光,有父亲、兄长、相识的叔叔伯伯的带着鼓励的、让她心暖的目光。而更多的,是迂腐守旧的国贼禄蠹。
她目不斜视。因为她不仅是为自己的未来搏,更是为大顺千千万万女子的未来而搏。
她缃裙荡,步履不停,一步步走到百官之前。
“臣女叶阑珊,恭请陛下圣安。愿陛下百福齐臻,福泽万年。”她恭敬下拜,脊背挺直。
像不折的竹,孤傲的松。
“平身。”天武帝的声音威严又不失温和,倒是在偌大的朝堂上给了她一点安慰。
“今日一事,本为考校叶阑珊,测定她是否有入朝为官之能。就请吏部尚书张思道出题吧。”
随即,一个着紫衣的中年官员手持笏板出列行礼。而几个小太监亦抬上一张桌案。
太湖笔,澄心堂纸,松烟墨。
“叶娘子,考校内容为时务策。你在听题后,需将策论誊写在纸上,供我等传阅点评。”张思道眈量了一会儿阑珊的神色,见她神情平静,暗暗有了几分思量。
“娘子听题。策论题目:浮费弥广。”
朝廷确实存在积弊。
卖官鬻爵、荫庇之象、贪赃枉法、徇私舞弊……种种不公,不过天武帝看旧部与他恩情尚在,只是略加惩戒,并不与其撕破脸面。
阑珊在案前坐下,思量了一刻钟后,便用湖笔饱沾墨水,运笔成风。
她要写惯冗未澄,写礼乐未具,写后宫之费,写士忽虚让之节,户罕可封之俗,写百工淫巧无禁,豪右僣差不度……写尽天下积弊与不平。
饶是阑珊已经打好腹稿,完成这篇策论也用了近一个半时辰。
她放笔的那一刻,笔身与玉质笔搁相碰,发错清脆的“咔哒”声,百官的心都跟着一颤。
“浮费弥广,臣女已完成,请诸位考官过目罢。”说罢,她退至一旁,不再言语。
文官一列中又走出几个紫衣官员,向天武帝行礼后围在桌案前,将阑珊的策论细细品读。
“治当先内,或曰:何以为京师?政在擿奸,或曰:不可挠狱市。推寻前世,探观治迹……”
“臣谨对曰:臣闻天下无事,则公卿之言轻于鸿毛;天下有事,则匹夫之言重于泰山。非智有所不能,而明有所不察,缓急之势异也……”
今日任考官的,是与阑珊祖父林英齐名的当朝大儒,凤阁阁老谭岳,再加张思道等吏部几名在科举考试中时任考官的官员。原本对叶阑珊以女子之身入朝之事持反对意见的几位,在叶阑珊一篇切中肯綮的策论下当场倒戈。更有甚者,被阑珊深深折服,大声读出策论内容。
每多一个字,一旁站立的反对派脸色便难看一分。
“区区之忠,惟陛下察之。臣谨昧死上对。”
这是文章的最后一句。
经片刻商议后,谭平,这位耄耋之年的老臣在张思道的搀扶下颤颤巍巍上前,向九五之尊,向百官宣告了鉴定意见。
“老臣以为,叶娘子远见卓识,更甚男子,若是因男女之别便失此人才,是我大顺之憾啊。”
天武帝抬手,示意章远拿过那长长一页泛着墨香的纸。
勤政殿此刻寂静无声。
叶阑珊平静如常,她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
叶家父子、谭平、吏部参与阅卷的官员翘首以盼,期望天武帝给出肯定的答复。
反对派心怀鬼胎,仍在内心祈祷,天武帝能够否决叶阑珊入朝之请。
玄天华低垂着眉眼,让人不知他内心所想。
“好!叶家娘子果真有治国之才!”天武帝畅快着拍手,看见下方老派官员各个面色不虞,他嘴角又高了几分,大有咧到耳后的趋势。
玄战,这个既算是阑珊叔伯,也会是阑珊未来君父的人,冲着他的儿时玩伴打趣。
“叶征,阑珊这孩子,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他召来章远磨墨,在明黄色的绸缎上笔走龙蛇。
玄家失去了这个好儿媳,却让他玄战得了一个好臣子。叶阑珊,终究像她父兄一般,不是池中物。
这个孩子,与老玄家还是无缘。
“陛下!万万不可啊——”和乐氛围骤然被打破,阑珊循音望去,嗬,她真是有面子,安国公竟能为她一小女子和陛下叫板。
“陛下。”这位“忠心耿耿”的老臣斜了她一眼,“殊不知牝鸡司晨,正是家国之祸。陛下是性情中人,舍不得儿时玩伴,可靖安侯却不能用儿时情谊挟情图报!”他转头看向叶征,“这样无论是对靖安侯,对叶学士,还是这位小娘子,都是祸非福啊。”
阑珊一听就来火了,说她可以,说她父兄?贱人!
于是她不再安静装鸵鸟,而是大步走到这位老臣面前正面刚,连礼都不屑给他行。
竹上隐客下章看我们珊珊大战老“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