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小寒那日清晨，陈浅被窗棂上的冰花惊醒。霜花在玻璃上凝成松枝的模样，细细看去竟像边伯贤编的竹篾纹路。她披衣起身，见他已在灶间忙活，粗布围裙上沾着面粉，正往蒸笼里摆馒头，蒸汽腾得他眉眼都模糊了。

“醒了？”他回头笑，手里还捏着个没捏完的馒头，“今天蒸了红糖馒头，你爱吃的。”

陈浅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后背，能感受到棉布下温热的体温。灶膛里的火光映着他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晃，像幅流动的画。“外面雪下大了，”她往他怀里缩了缩，“今天别去山里了。”

“不去了，”他转过身，往她嘴里塞了块生面团，“给你编个雪狮子，就像去年阿婆家门口那个。”

吃过早饭，两人在院心堆雪狮子。边伯贤滚雪球时，陈浅就往他脖子里塞雪，凉得他直缩脖子，却反手把她拽进怀里，雪沫沾在两人鼻尖上，像落了层糖霜。他用树枝给雪狮子画眼睛时，忽然说：“等开春了，我们在院角种棵梅树吧，阿婆说腊月里开花，香得很。”

“好啊，”陈浅拍掉他肩上的雪，“还要种在窗台下，这样冬天醒了就能看见花。”他低头看她，眼里的光比雪还亮，忽然在她额头亲了下，带着雪的凉意，却暖得人心头发颤。

大寒那日，桂阿婆送来坛腌菜。“去年的芥菜，”她掀开坛盖，酸香漫了满院，“给你们就着粥吃，开胃。”边伯贤搬了张竹凳让阿婆坐，又往灶间添了把柴，说“我给您煮碗姜茶，驱驱寒”。

陈浅坐在阿婆身边择菜，听她讲年轻时候的事。说她和阿公第一次见面就在大寒，阿公背着她过结冰的小溪，棉鞋都湿透了，却笑说“冻着脚总比冻着你好”。边伯贤端着姜茶出来时，正好听见这话，悄悄往陈浅手里塞了个暖炉，指尖在她掌心轻轻捏了捏。

阿婆走后，雪又下了起来。边伯贤把腌菜装进陶罐，忽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个用雪捏的小鸭子，翅膀上还插着根枯草，像只歪歪扭扭的活物。“刚才在院里捏的，”他往陈浅手里放，“等化了就当给你浇花了。”

陈浅捧着雪鸭子，看它在掌心慢慢融化，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滴，像颗没接住的泪。她忽然想起去年大寒，他也是这样给她捏了个雪兔子，却被她不小心碰碎了，懊恼得半天没说话，如今却能笑着说“化了也没关系”，原来时光不仅能让雪融化，也能让心变得柔软，把曾经的执拗，酿成了如今的坦然。

立春那日，两人去后山挖冬笋。边伯贤扛着锄头走在前面，脚印在残雪上留下深浅的坑。陈浅跟在后面，忽然发现松树上挂着串冰凌，晶莹剔透的像串水晶。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挥起锄头轻轻一敲，冰凌落在他掌心，他往陈浅眼前一递：“给你当镜子。”

冰凌里映出两人的影子，挨得紧紧的像幅画。她刚要接，冰凌忽然碎了，他慌忙去接，指尖被割出道小口子，血珠渗出来像颗红玛瑙。“笨死了，”陈浅掏出棉布替他包扎，指尖被他握住，往自己唇边带了带，“不疼，看你着急的样子，比糖还甜。”

冬笋炒腊肉端上桌时，春分刚过。陈浅看着碗里油亮的笋片，忽然发现边伯贤的筷子总往她碗里夹，自己却专挑肥肉吃。她刚要开口，就见他夹起块瘦肉往她嘴里送：“这个嫩，你多吃点。”

夜里，陈浅靠在边伯贤怀里，听着窗外的风声。他的呼吸平稳，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发梢，像在数着岁月的纹路。炕头的新棉被暖融融的，带着阳光和他身上的草木香。

“明天去买些花籽吧，”她忽然说，“种在窗台上，夏天就能开花了。”

“好啊，”他吻了吻她的发顶，“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我给你搭个花架。”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墙上的照片上，照片里的两人笑得眉眼弯弯，和旁边的石头画相映成趣。

陈浅打了个哈欠，在他怀里蹭了蹭，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气息。她知道，明天醒来，残雪会在阳光下融化，冬笋会在碗里留着余香，而他会在她身边，像这流转的四季，带着点寒，带着点暖，把寻常的日子，过成浸了岁月的甜，裹了光阴的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