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清明前的雨，总带着点缠绵的意。边伯贤披着蓑衣在院里补种薄荷，新翻的泥土混着雨水的腥气漫开来，陈浅撑着油纸伞站在廊下看，见他裤脚沾着泥，却只顾着把薄荷苗扶稳，便喊他：“先歇歇吧，雨停了再种。”

他直起身，雨珠顺着蓑衣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砸出小水洼。“这苗娇贵，”他笑着抹了把脸，“得趁雨栽才好活。”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块红糖糕，是今早路过镇上买的，“快趁热吃，凉了就硬了。”

陈浅接过糕点，油纸被雨打湿了边角，糕体却还温着。她往他嘴里塞了块，看他站在雨里咀嚼，忽然觉得这画面比画里的还动人——有他冒雨栽种的薄荷，有他藏在怀里的糕点，有雨幕中彼此牵挂的眼神，把微凉的春日，过成了裹着糖的暖。

谷雨那日，两人去溪边浣纱。陈浅把染好的青布铺在石头上捶打，边伯贤就在旁边帮她拧干水分，溪水溅在他手背上，像撒了层碎银。他忽然从水里摸出颗鹅卵石，圆得像颗珠子，往陈浅发间插了插：“给你当簪子。”

布捶打得差不多了，陈浅叠好放进竹篮，见他还在水里摸石头，便笑着问：“想捡个宝贝？”他回头笑，举起颗心形的石头：“捡着了，这个像你。”陈浅被他逗得脸红，伸手去抢，却被他攥住手腕，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溪水的凉意混着他掌心的暖，漫得人心里发酥。

立夏前，边伯贤在院角搭了个葡萄架。他踩着竹梯往上搭横梁，陈浅就在下面扶着梯子，看他额角的汗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小的湿痕。“慢点，”她忍不住叮嘱，“别摔着。”

他低头冲她笑，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放心，我心里有数。”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粒葡萄籽，“去年吃葡萄时留的，等架子搭好了，我们就种上，明年就能爬满架了。”

葡萄籽种下时，小满刚过。边伯贤用细竹竿给它搭了个支架，说“这样能顺着往上爬”。陈浅看着那小小的嫩芽，忽然说：“等葡萄结果了，我们酿葡萄酒，就像那年冬天一样。”

“好啊，”他蹲在旁边给嫩芽浇水，“多酿些，埋在桂花树下，等老了再挖出来喝，肯定更香。”阳光落在他鬓角的白发上，像落了点早来的霜，却比任何时候都让她觉得踏实，像这葡萄架，沉默着却透着生长的希望。

芒种那日，麦浪在田里翻成金浪。边伯贤割麦时总往陈浅这边看，怕她累着，时不时往她手里塞块麦饼。陈浅看着他挥镰刀的动作，比年轻时慢了些，却更稳了，麦秆在他手里断得干脆，像在切割时光的碎片。

歇晌时，两人坐在田埂上吃麦饼。陈浅把饼里的芝麻挑给他，见他吃得香甜，忽然说：“今年的麦子磨成面，给你做麦糕，放些枣泥。”他点头，往她嘴里塞了颗野草莓：“你上次说想吃这个，我特意在田埂边种了些。”

麦收完，边伯贤把麦粒摊在院里晾晒。陈浅坐在旁边翻晒，见他用木耙把麦粒推成小山，忽然发现那山的形状，像极了他们初遇时的那座山。她抬头看他，见他正望着麦粒笑，眼里的纹路像被岁月熨过的布，温和得没有棱角。

“你看这麦粒，”她指着小山，“像不像后山？”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忽然笑了：“像，不过没我们家的院子好。”他伸手把她揽进怀里，麦香混着阳光的味道漫过来，“以前觉得后山好，现在觉得，有你的地方才最好。”

夏至夜里，葡萄架下已经能遮阳了。两人躺在竹榻上看星星，边伯贤摇着蒲扇，风里带着葡萄叶的清香。他忽然说：“等葡萄爬满架，我们就在下面搭张桌子，夏天吃饭凉快。”

“还要挂盏灯笼，”陈浅补充道，“像去年那样的竹灯笼。”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轻得像风：“都听你的。”

萤火虫在葡萄架间飞，忽明忽暗的光点像撒了把碎星。陈浅靠在边伯贤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有他搭的葡萄架，有他种的草莓，有说不尽的寻常话，把每个夏天都过成了最悠长的诗。

她知道，明天醒来，麦粒会在阳光下继续晾晒，葡萄籽会在土里悄悄生长，而他会在她身边，像这流转的四季，带着点热，带着点甜，把寻常的日子，过成一辈子也品不够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