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小寒刚过，院角的梅树竟冒出了花苞。陈浅趴在窗台上数，粉白的花苞裹着层细绒，像藏了满树的星星。边伯贤披着厚棉袄进来，手里捧着个炭盆，往她脚边一放：“别冻着，梅花开了我叫你。”

“你看这花苞，”她拉着他的手往窗外指，“比去年的多。”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忽然弯腰从炭盆里夹出块热红薯，剥开焦皮往她嘴里送：“先吃点暖的，等开花了给你折枝插瓶。”

红薯的甜混着炭火的香在舌尖散开，陈浅看着他鬓角又添的白发，忽然说：“明天我给你染头发吧，用凤仙花汁，去年剩的还有。”他笑着摇头，往她手里塞了个暖炉：“不用，这样挺好，配你的白发正好。”陈浅被他逗笑，却知道他是怕她累着，像他总把热乎的红薯塞给她，把炭盆往她脚边推，把所有的暖都留给她。

大寒那日，梅花全开了。粉白的花瓣顶着层薄雪，香得清冽，像浸了月光的酒。边伯贤果然折了枝最盛的，插进案头的青瓷瓶里，说“屋里也得有花香”。陈浅坐在桌前绣帕子，针脚在布面上绣出朵梅花，忽然抬头见他正盯着自己看，便把帕子往他怀里塞：“给你的，擦汗用。”

他摸着帕子上的梅花，忽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块用梅木刻的小牌，上面刻着“相守”二字，边缘还刻了圈花瓣。“前几日劈柴时捡的梅木，”他把木牌系在她腰间，“比桃木暖。”陈浅摸着木牌的纹路，忽然想起他送的第一个木簪，那时的刻痕还带着毛边，如今却能把“相守”二字刻得这样温润，原来时光不仅能磨平棱角，也能把心意刻得愈发清晰。

立春那日，两人去溪边放生。去年秋天捞的小鱼已经长肥了，边伯贤捧着陶罐往水里倒，银亮的鱼群在溪里摆尾，像撒了把碎银。陈浅看着鱼群游走，忽然说：“今年我们种片荷花吧，在溪边挖个小塘。”他立刻点头，眼里的光比春水还亮：“好，我来挖塘，你撒籽，夏天就能看荷花了。”

挖荷塘时，边伯贤总不让陈浅沾手，自己一锄头一锄头地刨，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在新翻的泥土里砸出小坑。陈浅拎着水壶给他送水，见他手掌磨出了血泡，便掏出棉布替他包扎，指尖被他握住，往自己唇边带了带：“不疼，想着夏天能让你看荷花，就有力气了。”

雨水那日，桂阿婆送来些新孵的小鸡。毛茸茸的黄团子在竹筐里挤来挤去，像团会动的金绒。“养着吧，”阿婆笑着往陈浅手里塞了把小米，“母鸡能下蛋，公鸡能打鸣，家里热闹。”边伯贤立刻找了个木箱，铺了层干草，把小鸡放进去，又往里面撒了把小米，蹲在旁边看，像在守护什么稀世珍宝。

陈浅看着他逗小鸡的样子，忽然想起刚认识他时，他连说话都带着股冷硬，如今却能对着小鸡笑出声，原来岁月真的能把冰融成水，把沉默酿成温柔，像这春雨，悄无声息却滋润万物。

惊蛰那日，雷声惊醒了沉睡的土地。边伯贤在荷塘边撒下荷花籽，陈浅就在旁边种向日葵，黑亮的种子埋进土里，像埋下了满地的阳光。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块芝麻糖，是赶集时给她买的：“刚出锅的，酥得很。”

陈浅咬了口糖，芝麻的香混着甜味在舌尖漫开，看他蹲在荷塘边发呆，便凑过去问：“想什么呢？”他回头笑，指着荷塘：“想着夏天荷花盛开，向日葵朝着太阳，你坐在塘边绣帕子，我给你扇扇子，多好。”

春分那日，两人去后山采春茶。茶树冒出的嫩芽嫩得像能掐出水，陈浅掐着嫩芽往竹篮里放，边伯贤就在旁边替她挡着露水，说“别湿了衣裳”。采够了茶，他忽然拉着她往山顶走，说“带你看个好东西”。

山顶的杜鹃开得正艳，红得像燃着的火。他从怀里掏出个竹编的小篮子，里面铺着棉布，放着刚采的春茶和块桂花糕：“我们在这儿喝茶。”山风带着花香吹过来，陈浅靠在他肩头，看他笨拙地用山泉水煮茶，忽然觉得，这样的春天真好——有他采的春茶，有他藏的糕点，有山顶的杜鹃，把每个寻常的日子，都过成了藏着香的诗。

夜里，陈浅靠在边伯贤怀里，听着窗外的虫鸣。案头的梅花还在散发着清香，竹筐里的春茶晾在通风处，带着露水的湿意。他的呼吸平稳，指尖轻轻摩挲着她腰间的梅木牌，像在数着上面的花瓣。

她知道，明天醒来，小鸡会在木箱里叽叽叫，荷花籽会在土里悄悄发芽，而他会在她身边，像这山间的春天，带着点暖，带着点香，把寻常的日子，过成一辈子也品不够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