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在宫里待过六年的光阴,六年的时光里,尤其是进入长春宫后,她见到圣颜的次数不算少,可她仍旧不了解,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男子。
她提议让皇后娘娘假死出宫的时候,他还斥她荒谬,可在那之前,他自己也做了一桩荒谬的事。
不过,她不了解他,也不打紧,毕竟她和他的关系,往近了说,是君臣,往远了说,就是两个陌生人。人生在世,来来往往会遇见许多陌生人,他顶多算最特殊的那一个。
他是君王,是万民敬重仰望的存在,任谁见了他,都会畏惧。若另有所图,畏惧之余,不免多了揣测,都道君心不可测,揣测帝王的心思,乃是大忌,但放在心里想,也没人看得出来。
她此刻也在揣测,只是,没琢磨出来帝王的心思和意图,于是,决定转守为攻,反问于他:“那以皇上高见,奴才该是什么样的性子?”
乾隆一针见血:“被偏爱之人,一般有恃无恐,肆无忌惮,率性不羁。”
这形容倒耳熟得很,尔晴没忍住,讥讽道:“脑子不好,跟家世如何,亲友如何,也没有关系吧?”
她快语出口,乾隆听了,加深笑意:“别急,朕还没说完呢,朕方才说的,只是一种可能而已,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不谙世事,善良无邪,纯白如纸。”
尔晴不再接话,她此番委实吃了瘪,因为他口中的后种可能,代表之一,是躺在屋里头的皇后娘娘;代表之二,正是宫里头的舒嫔娘娘,她这一世的亲妹妹,意欢。
他一副恶作剧得逞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慕少艾的少年欺负自己心尖上的姑娘呢。尔晴心中一阵恶寒,傅恒说皇上对她有旁的心思,她从来不信,如今所见,果真信不得,若不是傅恒瞎猜,就是皇上故意演给他看的。
但不知,皇上他到底想做什么?她尚有自知之明,她身上没什么可以吸引他的,他放在心上的人,富察容音也好,魏璎珞也罢,她和她们可没有相似之处。
乾隆突然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在猜,猜朕到底想做什么?朕既然救了容音和永琮,为什么不让你告诉给傅恒,难道他知晓了,心存感恩,更加努力为朕效命,不是更好?”
尔晴立刻矮下身去:“奴才不敢,皇上恕罪。”
乾隆任她跪着,道:“放心,朕不怪罪你,朕准你猜,你若猜不到,想来问朕,朕也可以告诉你。”
说完,他怅然一叹:“这宫外的天地也没大多少,一样的无趣,朕回宫了。”
心被困住了,到哪里,不是方寸之地?
尔晴垂首:“恭送皇上。”
乾隆再没去过周府。
皇宫与周府之间的联系,都通过富察府搭桥牵线。
尔晴也是瞄准时机,才带老夫人去了趟周府,她们母女俩谈心的时候,尔晴回避,并不在现场。
老夫人的病总算有些起色,还认了周家小姐周兰做义女,如此,富察府往周府送东西,也算名正言顺。
大丧之后,尔晴的应酬渐渐多了,新小姑子周兰常同她一道赴宴,是周夫人让她跟着学习的,富察府这位少夫人,出身叶赫那拉氏,年纪轻轻就撑住了整个富察府,怎是个简单人物。既然天降恩赐,让周家识得这些贵人,可不能浪费了这样的好机会。
尔晴在那些夫人小姐中混得风生水起,自然有巴结的缘故,她了然于心,却不曾介怀,若是大难临头,这些人也没几个会仗义搭救,都是各扫门前雪罢了。可太平之时,就得相互吹捧,把排面立足了。
纳兰府兄妹的排面都靠真金白银砸出来,他们缺钱吗?不缺。
所以,他们的人缘尤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