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长街的灯笼次第亮起,温家晞站在街角,望着那道茶青色的身影渐行渐远。
祁璇的步态总是很特别,脊背挺直如青竹,裙裾纹丝不乱,仿佛连衣袂翻飞的弧度都经过精确计算。他忽然想起幼时第一次见她,她发间那颗珍珠在阳光下晃啊晃,像一滴悬而未落的露珠。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牵着弟弟的手,安静地站在夫子身旁。
她比祁瑜高出一截,一身淡粉色的衣裙,头上别着精致的发饰,她的脸上带着几分拘谨,像误入陌生领域的小猫,安静又可爱。
她坐在他前面,偶尔低头写字时,发带上的珍珠轻轻晃动,拨动他的心弦。
“你是从哪儿来的?多大了?家住哪啊?”
听到他问,祁璇放下书抬头看他,眼睛圆溜溜的,带着阳光明媚照耀着的闪烁,直直看到他心里去,乖乖的回答着他一个个问题"前年随父亲从柳州来京。刚过七岁,家住抚顺街禾丰巷祁府。 ”
她的声音像春风拂过耳畔,温家晞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的脸上,细小的绒毛在光线下泛着淡淡的光晕,让她看起来更加柔软可爱。
夫子夸她字写得端正,她抿唇一笑,颊边陷出两个小涡。温家晞鬼使神差地伸手戳了戳她的脸——比他想象的更软,像刚蒸好的桂花糕。
"你做什么?"小祁璇睁圆了眼,琉璃似的眸子里映出他涨红的脸。
"我……"他慌慌张张抓起《论语》挡住脸,书页间夹的竹叶飘落在地。那是他清晨特意捡的最完美的一片,本想下学后送给她的。
他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转头对祁瑜说“你们在京都日子短,肯定还不熟悉,往后多来府上,我带你们去看琳琅满目的西市,风景秀丽的眉山,香火鼎盛的延恩寺,大家以后就是朋友了!夫子讲课有什么不会的,也可以问我!”
祁瑜听了,兴奋地点头答应。温家晞偷偷瞥了祁璇一眼,见她依旧安静地看书,嘴角却微微扬起,似乎心情不错。
十二岁的祁璇开始穿素衣长袍,将头发全部束起,亮晶晶的发饰也不见带了。 愈发清冷疏离,心事重重,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活泼,而是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读书和家事上。她的眼神依旧澄澈,却多了一份难以接近的淡漠。
温家晨在簪花扑蝶时,她独自在廊下复盘棋局。温家晞躲在紫藤架后偷看,见她执黑子叩枰沉吟,一缕碎发垂在耳际,随呼吸轻轻颤动。他熬夜翻遍棋谱,次日还是连输她三局。
"你心不静。"她抬眼,"第七手就该断我征子。"阳光穿过棋盘格,在她睫毛上投下细密的影。
他心跳漏了一拍,手中的玛瑙棋子被汗浸得滑腻。
加冠礼那日,祁璇送了一方松烟墨。她指尖掠过他掌心时,他注意到她虎口有细小的茧——那是常年执笔磨出的痕迹。宾客中有人打趣:"祁小姐这份礼,倒像是给同窗的。"
她微微颔首:"本就祝他金榜题名。"
他感受到自己发红的耳根,她永远这样,把一切情谊都划进"同窗之谊"的界限里,泾渭分明,让他怎么开口道他的真心。
他忽然想起去年上元节,他们一同出游,祁璇站在满城灯火里仰头看月亮。
"淇岸可有意中人?"当时怀礼随口问道。
祁璇闻言转头,发间玉簪划过一道冷光。温家晞望着她映满星火的眸子,喉结动了动:"……没有。"
谎言很好拆穿,在怀礼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那一刻,他的心意便不是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