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是在医院醒过来的。

刚醒过来他就觉得自己哪都疼，尤其是头和胃。

“呦，您老人家可醒了？”

时光眼神刚刚聚焦，就看到床边围了好多人头，仔细一看，好嘛，洪河、沈一朗、白潇潇、俞亮，一个不落全来了。

“都…都来啦，啊哈哈。”

时光有些尴尬，自己出去浪完了，给自己搞一身病不说，还闹得人尽皆知了。

想到这茬，他瞪了洪河一眼。

“您可别瞪我，”洪河阴阳怪气道，“要不是我去把你从山上背下来，您可就暴尸荒野了。”

时光理亏，讪讪地笑了一下，倚在床头不说话了。

“时光，你到底怎么了？”沈一朗语气有些严厉，“多大的事啊至于这样？”

时光抿了抿唇，意识到避不过这个话题，只好道：“这不就是……心情不好嘛，我寻思喝点酒解闷，那谁知道就…就喝到半夜……”

“解闷？你知不知道你喝酒，加上大半夜在山上吹风，给你送医院的时候高烧40多度，说胡话了都！”

洪河简直想上去抡他两锤，话音落下，眼圈先红了。

时光一愣，除了洪河他爸出事那次，他哪见他哭过。

“你…你别哭，我没事嘛不是……哎呀，阿朗，你劝劝他，劝劝他。”

沈一朗拍了拍洪河的肩膀，眼圈也有些发红。

“哎不是！你们一个个的干嘛呢这是？那…那个，俞亮，你劝劝他俩。”

俞亮一直没说话，听见他这一句更生气了，二话没说就走了出去，病房门被他摔的一声惊天巨响，倒是吓了白潇潇一跳。

“烦死了你们……我这不舒服呢，你们也先回去吧啊，我睡会儿。”

最终还是白潇潇拉着别扭的二人出了门，病房一下就安静了，时光静静地靠在床头，思绪突然回到那年暑假他在围棋网上帮褚嬴下棋的时候。

说来也巧，那天他也是发着高烧，没一个人去看他，只有褚嬴守在他身边，可现在，他一场大病闹得人尽皆知，褚嬴却不在了。

时光看着头顶输液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顺着胶皮管滴下来，他就这么看得出神。

一滴，两滴，三滴，四滴……

七百八十六、七百八十八、七百八十九……

褚嬴，褚嬴，褚嬴。

时光一个人对着空气喃喃自语，“褚嬴，我数到一千五百零九滴的时候，你就出现，行吗。”

没人回答他，时光默默地数了下去。

……

一千五百零七、一千五百零八、一千五百零…九。

时光打了个响指。

只有液体滴落的声音在这个空病房回响着。

时光吸了吸鼻子，“褚嬴，躲猫猫真的不好玩，我生病了，你怎么也不来看我，我…我难受死了……”

时光睡了一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发懵的思绪突然灵光了一下，让他想起了一件事——

青田！青田怕是该饿了。

他一天一夜没回去了，也不知道他……

他觉得自己出门的时候，语气似乎是不太好，或许应该和他道个歉才对。

他拿起手边的手机，刚要拨通洪河的电话，却想了想，转而拨给了沈一朗。

“阿朗，我……拜托你个事呗。”

沈一朗到时光家的时候，屋内一片漆黑，但窗外的月光影影绰绰映出个人影，那人静静地卧在沙发上，眼睛睁着一动不动，把沈一朗吓得一哆嗦。

“你是青田？你怎么不开灯？”

沈一朗打开灯，看到青田的皮肤白的不像话，似乎一点血色都没有。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问他：“你怎么了？你也生病了？”

青田没有反应，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目视前方。

“你……算了，时光让我接你去医院。”

青田听见“医院”二字终于有了反应，他呆滞的眼神慢慢聚焦，好似突然获得了生机。

“你说……时光他去了医院？他怎么了？”

沈一朗看他一惊一乍的样子，有些无奈的拉着他出了门，“你跟我走吧，去了就知道了。”

在车上，青田似乎特别坐立不安，沈一朗观察了他一会儿，终于开了口，“青田，你是什么时候住在时光家的？我们都没听他提起过……”

“他说过，不想让别人认识我。”

这句话说的特别理所当然，沈一朗都有些觉得可笑，“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时光也真是，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为什么藏着掖着……”

“我不一样的……我跟你们，不一样。”

我是吸血鬼，即便我刚刚拥有了人类的感情，可我终究……不是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

沈一朗没再搭话，这毕竟青田和时光的私事，他也不好插手。

青田踏进病房看到时光打着点滴的时候，整个人都吓了一跳，他匆匆走过去，还不忘把门带上了。

“小……时光，你怎么了？”

时光看着青田担忧的眼神，愣了一瞬，那神情，和那天的褚嬴如出一辙。

青田看时光愣愣地看着自己不说话，便知道他又把自己当成了褚嬴。

“时光，我是青田。”

时光回过神来，不自然的撇开了眼，说了句“抱歉。”

“没事，你怎么会躺在医院里？”

“昨晚上……吹风来着。哦对了，我想着你该饿了，”时光把胳膊伸给他，“咬吧。”

青田第一次有些生气，“你还病着，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吸你的血？”

时光笑了笑，“我没事。其实，我想跟你道歉来着，昨天……是我话说太重了，对不起。”

青田看着时光的手臂，虽然眼前的人的鲜血对他的诱惑很大，但他还是克制住了没咬下去。

“你的血虽然对我来说很甜……可是，我舍不得咬了。”

青田的眼中重新带了笑意， “时光，你能再……抱抱我吗？”

他看着窗外今天依旧格外明亮的月亮，“褚嬴走的时候，没跟你告别，现在，不论是你把我当成褚嬴，还是青田，我都不会再不告而别了。”

时光愣愣地看着他，眼中逐渐浮现出焦躁不安来，“你什么意思？我都道歉了，我不是要逼你走的意思，你别冲动……”

“我想了一天一夜，想得很清楚。青田是吸血鬼，他不该奢望着变成某个人的替代品，生活在有血有肉的人类世界中。”

青田怕自己冰冷的身躯冻到眼前的人，刻意在身上贴满了暖宝宝，让他也拥有片刻的体温，不顾这些暖宝宝是否会灼伤他的皮肤。

他不等时光反应，主动抱住了他，终于体会到，两个同样温暖的人抱在一起，原来就会获得双倍的温暖。

“谢谢你时光，这一年，因为有你，才让我第一次觉得，想要活着，想要变成人类，想要拥有体温和心跳，想要变成站在你身边的人，一个永远不会伤害你的，人类。”

“别……青田，这太残忍了，褚嬴走一次我已经很难受了，我接受不了第二次……”

时光埋在青田怀中颤抖着，青田感受到胸前传来的湿意，却笑得释怀。

这一次，时光的眼泪，不是为了别人而流的，是为了他青田——不是褚嬴替身的青田，而是作为青田本人的青田。

“最后一个请求——时光，无论青田在不在你身边，你能不能记得这么个人，也因为你的一时善心，曾仿佛真实地活过这一年365个时光。”

时光惊慌失措地从青田怀中抬起头，他没有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青田退向窗边——

他不管不顾就要去拔针，却在针头拔出的瞬间看着青田从窗边一跃而下。

“青田——青田！”

时光扑到窗前，可除了明晃晃的月亮，他看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他颓倒在窗边，手上的针孔又重新冒出了血，可他目光空洞地看着空荡荡的病房，两眼一闭，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