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纸

那颗青果滚到脚边，停住，蒂还连着一点白色的花萼，像没来得及摘掉的童年。

蒋柚柚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果皮，就听“咔”一声轻响——果柄自己断了。

洛辰寒先一步拾起，指腹擦过那层薄霜般的月光，声音低而稳：“熟得正好，再晚一天就裂口了。”

蒋柚柚没接话，只是伸手，在果皮上掐了一道指甲痕。清苦的香气立刻钻进鼻腔，像一条细小的钩子，把更多尘封的画面往外拽——

……十二年前，他踮脚站在小板凳上，拿铅笔刀给柚子“开天窗”，再把糖纸折成星星塞进去，说这样“柚子肚子里就有一颗会发光的月亮”；

洛辰寒蹲在一边，用手背给他擦额头的汗，右手腕还打着石膏，却笑得比糖纸还亮。画面一闪而逝，快得像风里晃动的灯。蒋柚柚猛地回神，把果子抱进掌心，像抱住一颗跳动的心脏。

“进去吧。”洛辰寒抬下巴，示意那扇被藤蔓缠了一半的侧门，“夜里露水重，果子搁外面会裂。”

屋里没开灯，只有玄关的感应地灯亮起两盏暖黄。洛辰寒弯腰从鞋柜最底层摸出一双一次性拖鞋——蓝色，鞋面上印着一只歪嘴的橘猫，猫脸被洗得发白。

“之前超市赠品，”他解释，“我囤了一整箱，怕你来的时候没鞋换。”

蒋柚柚脚下一顿，鼻尖发酸，却故意哂笑：“万一我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你岂不是要囤到猫秃头？”

“那就囤到它秃头。”洛辰寒背对着他，声音混在开关“啪嗒”一声里，“反正我认定的事，时间都拿我没办法。”

客厅灯亮，是2700K的暖白，像把旧胶片直接照进现实。沙发背上搭着一条针织毯，毯角钩出长长短短的线头，颜色却一眼就能认出——柚子皮黄，再掺一点青，像没熟透的月亮。

蒋柚柚走过去，指尖挑起线头，脑海里自动跳出对应的画面：十二岁的自己盘腿坐在地板，怀里抱着一团拆到一半的毛线，洛辰寒举着手机查教程，声音低却耐心——“先锁针，再钩短针，一针一针，别急。”

他那时嫌钩针太细，干脆用手，结果把毛线刮得毛茸茸，像被猫啃过。最后那条毯子成品歪歪扭扭，却硬要给对方披上，说“以后冬天就不冷了”。原来它还在。

“我每年拿出来晒一次。”洛辰寒站在沙发另一侧，手指无意识地摩挲毯角，“怕虫蛀，也怕……自己忘了味道。”

蒋柚柚把柚子放在茶几，玻璃台面映出果子的倒影，像一颗被水浸湿的月亮。他深吸一口气，忽然伸手去拉对方手腕——“洛辰寒，我们把它切开吧。”

“现在？”

“就现在。”他眼睛很亮，像把整片夜空都盛进去，“我想验证一件事。”

洛辰寒没问是什么事，只是转身去厨房，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把水果刀，刀柄是原木色，被岁月磨得发亮。

刀尖抵住果皮，轻轻一划——

“咔。”

清苦的香气炸开，像有人把十二年的夏天重新剥开一层皮。果肉是淡粉白，瓣瓣紧实，在灯下泛着珍珠似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