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天与妻子是包办婚姻,现在想来,也许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新婚当晚,周慕天甚至没有仔细看过妻子的脸,结婚没多久就离开这个家,后来更是选择独自闯荡上海。这也是为什么在童年时期的周赟涛心里,对这个父亲是陌生的,随着他逐渐长大,甚至慢慢开始产生仇恨父亲的原因。
“我并不知道我们还有一个孩子”,周慕天从记忆中回过神来,看着面前那个女子。
“是啊,这一点我也没想到,你走后没多久,我就发现自己有了”,林静月的声音平和如水,似乎听不出任何情绪,“不过也正是因为感知到身体里在孕育一个小生命,让我那漫长的岁月多了些期盼和希望,我逐渐把对你的思绪、牵挂、念想转移到孩子身上。”
“这么多年来,多亏了你”,周慕天不得不承认,虽然对这个他名义上和法律意义上的原配夫人来说,并没有多么深厚的情感,但却始终怀着一丝愧疚,“静月,我这次回来并不是想和你再续前缘,即使我知道赟涛是我们共同的儿子,可我并不想欺骗你,和你说一句心里话吧,与其说我讨厌你成为我的妻子,不如说我痛恨被安排的人生。我理想中的伴侣,是可以和我产生精神共鸣的女子。我知道这一切听上去很荒谬,对你也不公平,但感情的事真的强求不得,我不明白你是否能体会?”周慕天一口气说完,也许是想掩盖内心的一点不安,他摸索着想点燃烟斗,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在颤抖。
“还是我来吧”,林静月依然是那么的平静,如果说最初看到周慕天回来,心中也曾有产生过一丝念想,那么在刚才听完周慕天这一番话后,她就完全明白了。“你说吧”,说完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我当初在上海求学的时候,有幸得遇恩师章莱,后来更是有段时间借住在恩师家中,从而认识了恩师的独生女章婉音”,周慕天说着先下意识抿了抿嘴,“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彼此暗生情愫”,他边说边小心打量着林静月的神情。只见她眼里闪过一点震惊,随后又慢慢归于宁静。
“我决定了,这一辈子非婉音不娶,她是我真正需要的人生伴侣,所以这次我回来,是想请求你一件事”,周慕天说到这里,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这上面我已经签字了,就只等你的署名,拜托了”,说完他居然对着林静月深深一鞠躬。
林静月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周慕天吗?那个她印象中自诩骄傲、自负的男人,如今却为了另一个女人甘愿向自己弯腰。“你居然用了请求这个词?”,这真是种讽刺,林静月知道自己彻底输了。
“我知道,你也许一时之间没办法接受这件事,可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周慕天的神情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婉音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医生诊断她最多只有半年多的时间了。恩师听说在美国有家医院有针对婉音病情的治疗,哪怕只有最后一丝希望,我们都不可以也不能够放弃。我只希望在她生命最后的时间里,可以陪她安心快乐地度过,可以吗?”,周慕天说完眼角渗出泪来。
都说男人有泪不轻弹,看来他对这个章家小姐是真的爱到骨子里了。“周慕天,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林静月困惑了,“一方面,你可以对章小姐情深义重,不得不承认,我都被你感动了,多么伟大的爱情,可另一方面,你对我们母子又是何其的残忍。”
“你可以恨我,你也该恨我,可即使这样,我这辈子已经注定要辜负你了,如果我不陪婉音走完她人生最后一程,我会抱憾终身的,难道你非要我跪下来求你吗?”周慕天说完,已经准备双膝下跪。
林静月再也忍不住了,她用手背快速抹去即将滑落的泪水,“我签”,说完她拿过笔,一笔一划在离婚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她的手在颤抖,她的心也在一点一点冷却。
“谢谢你,静月”,周慕天再次向这个曾经的结发妻子深深一鞠躬。
“可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什么坚持要把涛儿从我身边带走?这对于我来说太不公平,他是我坚持下来的唯一动力啊”,对于这一点,林静月始终想不通。
“婉音体弱多病,经常生病吃药,医生诊断她无法生育,可她又是那么喜欢小孩子。况且如果涛儿可以在美国继续深造学业,我相信对于他来说会有更好的发展和前途。作为一个母亲,你也希望孩子将来可以过得好吧,我敢断定,这比把他留在你身边更好”,周慕天如是说到,“对了,静月,眼下还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忙。”
“你是指涛儿?”聪慧如林静月,马上从周慕天的神色中窥得一二。“你们父子俩毕竟没有长期相处过,第一次正式见面又爆发了激烈冲突,你要理解,涛儿的心情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毕竟这么多年来,你对我们母子不闻不问,在他的世界里父亲是缺失的,你不能指望他马上就接受你。我相信,即使你对我这个妻子没有感情,但涛儿始终是你的亲生骨肉,我愿意相信你现在做出的选择,是出于为他的未来考虑,这份心意是真诚的,但是我不敢保证最后一定能成功说服他,我尽力吧”,林静月说了这么多,也是真的累了。
“今天时间不早了,我就先走了,我会在涛儿假期结束的那一天过来带他走,那么在此之前就拜托了”,周慕天说完就转身离开。
周家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他、压迫着他,他急于想逃离,逃开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藩篱和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