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婶是笑着说的,和刚刚的疯癫样完全不一样,她先是惊愕,然后便是笑,那笑带着哭意,眼泪不住地顺着脸上的纹路落。
她喊了三遍小铃铛,没有人会和一个疯女人计较,贺儿眼底的愣怔化作了一股无名的秋水,他听不得小铃铛,却唯独对天涯苦命人多了丝无奈的怜悯。
贺儿不计较,毕竟这许是除了张真源之外,贺峻霖小巷记忆唯一的证明。
李叔只是把婶婶带上歌乐山,至于为什么没有踏进,李叔觉得这病院像孤城一般,他不愿踏进去。
李叔觉得病院里的人孤僻,殊不知得了病的是他自己。
就这般,李叔从未到过歌乐山的精神病院,哪怕,每日看的是同一片日出。
婶婶姓余,大伙都喊她余婶,年轻时从四川小村庄跑到重庆来打工,由此,认识了后来的丈夫。
她丈夫窝囊,干啥啥不行,远嫁他乡的原因只是余婶不想为了一头干不了农活的老黄牛嫁给大她三十的糟老头。
余婶有个弟弟,那老黄牛虽做不成活路,但是传出去家里也是有老黄牛的人家了,这是弟弟娶妻的筹码,骗的也是外地的小姑娘。
余婶许是较早期思想启蒙的,她不想顺从心意,不想用自己的人生去给弟弟铺开一条满是泥泞的道路。
很重要的【余婶】:俺对俺弟不好,但俺也不能让人家女娃奔赴火场。
余婶的不同意气得她老爹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后来,人活着,但脑中风,半瘫在了家里。
余婶不孝,她叛逆,她有想法,但在那不曾回过家的几十年里,余婶每个月都把自己偷偷攒下来的钱寄回家去。
那钱有个名称,是弟弟的老婆本,只是弟弟不争气,光靠余婶攒下来的钱不足以讨老婆,直到他爹死了,他还是光棍一个。
余婶她爹死的时候她不知晓,川渝靠的虽近,却也隔着重山的距离,风吹不到余婶的耳边。
知道她爹死的时候已经是三个月后了,那时,余婶快要临盆,丈夫说,这孩子许是咱爸的转世。
余婶摸了摸肚皮,摇了摇头
很重要的【余婶】:俺爸死板且固执,所以穷,越来越穷,下辈子许是好好投个胎,去富贵人家走一趟,学学新思想,别再为了一头皮包骨的老黄牛气了一辈子。
余婶许是有些后悔的,她也曾想过随着他们的心意,可是,那就不是爱笑的余婶了。
余婶只有一个,叛逆,不孝,却敢于抗争。
后来,余婶生了个女儿,家里没钱请稳婆,是余婶在家生的。
她自己给自己打气,自己剪的脐带
许是长期吃不饱,孩子有些营养不良,按理说,孩子个体小许是好生的,关键的是,孩子胎位不正,脐带绕颈,差点勒死在腹中。
余婶生了一整天,疼了24小时,才把孩子生出来,是个女娃,女娃一出来,余婶就哭了。
她哭的是生孩子的疼痛,是分娩的九死一生,也是心疼女娃日后要遭一样的罪。
也是那一次,余婶用了不干净的毛巾,得了不好治愈的妇科病。
很重要的【余婶】:娃啊,你可要好好活,活过这辈子,你该记住,女娃的价值不是一头老黄牛能衡量的,能做活路的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