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心疲惫的汤小米走到房门口,却见房门虚掩着,透露出些许细细碎碎的淡黄色光芒,心神一凛,小心的推开门,只见米蓝半躺在床上,手里松松的拿着本书,歪着颗脑袋靠着床板,瞧那模样竟是睡着了。
这一幕可谓是把汤小米吓的不轻,心头一暖的同时又涌上些许不安和别扭。
这......是在等自己?
轻手轻脚的走到床前,小心的关掉了抽掉她手里的书,再伸手去关床头灯。可之前的动作再怎么小心翼翼,摁下开关的那声‘吧嗒’还是将米蓝吵醒了。得,全白搭!
“唔......小米么?”米蓝忽的一下惊醒,入眼的是一片漆黑,也就没有眼睛不适应突然的亮光之说了,隐隐约约能看到身旁的修长身影,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酒气。
汤小米抓住米蓝欲开灯的手,作势搂住她的胳膊,半蹲在床边。轻声道:“嗯。怎么在这睡了?”米蓝的眼睛毒的很,还是别开灯的好。
“怎么?妈妈想要和女儿睡也不行?”米蓝轻柔的笑笑,故作不悦的反问道。将身子往里头挪了挪,拉着汤小米坐在身边,顺势欲将她搂进怀里。
米蓝的怀抱不同于洛雪。洛雪身上有淡淡的柠檬香气,混着她特有的女子体香,极其好闻,身子也软软的,温暖且熟悉,不用找,只需将脑袋一靠,定是最舒服的位置。而米蓝的身上的味道似乎有些陌生,却又极其熟悉,长时间相隔带来的陌生,骨血深处带来的熟悉,是母亲的味道。她的怀抱没那么暖,反而因为先前没盖上被子而有点凉,被她抱着的姿势即使一个月前就练习过一次,现在还是颇有些生涩,却叫汤小米无法拒绝。这是她渴望了18年的怀抱啊,怎么可能拒绝?
汤小米顺从的上了床,窝进了米蓝怀里,阴阳怪气的说道:“哪敢啊?赶谁也不敢赶这屋子的女主人不是?”
“贫嘴!”米蓝不客气的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笑骂道。
汤小米做作的痛呼出声,撇了撇嘴开始抱怨:“老汤怎么受得了你啊......”
米蓝果断的打断了汤小米的话,她太清楚这妮子了,最喜欢的就是拿汤沐阳来调侃自己,像这样的抱怨,你给她时间她都能说到天亮!惩罚似的捏了捏汤小米的小脸蛋,换了个正式点的腔调:“去找洛雪了?”
汤小米愣了愣,额间不自主的冒了滴冷汗。故作镇定的应了声。
“这么紧张干嘛?”怀里的身子瞬间僵硬了起来,惹的米蓝很是无语,自己就有那么可怕?将她搂紧了些,尝试这让自己的语气更温和些,“我知道,她待你那么好,你心中哪里放的下她?虽不晓得你们之前是怎么认识的,但应该是因为她当年入狱,你才和她决裂的把?”
事实上,早在洛雪出现的那天起,米蓝就有在暗自调查洛雪的真实身份,只是她找错了人,找了黎天,黎天能告诉她这个?那不是傻了?虽没办法拒绝,但以各种理由拖着还是做得到的。恰好那时米蓝也在忙活汤小米生日的事,对这事也就没太上心。等回头想起来了,黎天又‘恰好’出差,没法儿,就索性叫的洛雪前来,打算当面探探她的底。谁想到哪天又杀出个形迹更加可疑,与汤小米关系更加暧昧的秦朗?几乎分走了她原本搁在洛雪身上的所有注意力。毕竟,男人要比女人来的危险些!再之后就回了部队,事情多,也没再和他们有所接触,便彻底将这个事情给忘了。直到洛雪出事的那个下午,米蓝才猛然想起,索性直接问黎子扬,从而得知了洛雪的真实身份。当时她就明白了为什么汤小米对洛雪的态度那么奇怪,明明避之不及,却又不惜犯错误也要赶去救她。
也不知是该说米蓝太不了解汤小米,还是太过了解汤小米。
她知道,自家闺女面上虽然总是捣蛋,痞里痞气。可实际上内心纯良,重情重义,又正义感爆棚,爱打抱不平。从小缺乏父母关爱,以至谁对她好,她以一百倍的好来回应!
所以,当缺乏管教的汤小米遇上一对她好的酒吧老板的时候,成为感情深厚的朋友,在米蓝看来实属理所应当。而且,酒吧老板并非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职业,洛雪也不可能将真实身份告诉她,自家闺女自然会放心与之结交,甚至是依赖她。正是感情深了,信任深了。当洛雪锒铛入狱的时候她才会愈发的接受不了!以致决裂!
但再怎么决裂,汤小米也不可能彻底放弃这个朋友,她实在太重感情了。所以,一旦洛雪有难,她便不顾一切的前去营救。
想通了这点的米蓝,当晚没有去骚扰汤小米,而是给她完整的一天时间叫她去安心处理这件事。可谁知第二天下午就出了任务,又把洛雪给扯了进来。现在,就是想避也避不开了,二人必须得正视这个‘障碍’!
就在刚刚,米蓝工作结束的时候去黎子扬办公室找人,却发现办公室都是黑的,便猜想到她是去找洛雪了。
那种在感情和理智之间来回拉扯的滋味米蓝最是清楚,当年因着自己的身份,她不得不在使命和家人面前选择一个,无论选择哪一个,都是撕心裂肺的存在。她选择了前者,以此保证后者的安全。却叫她寂寞空虚冷的活了十年,更错过了女儿生命里最重要的十年!
这样的决定是痛苦的,但是她不后悔。可汤小米不同,她还小,易冲动,在这样艰难的选择面前她会如何选?米蓝实在没有什么把握,索性等在这里,听听她心中的想法,如果必要的话,米蓝会选择给她一些‘忠告’,不论如何,米蓝绝不允许自己的女儿步入歧途。
汤小米哪里会晓得米蓝有那么丰富的想象力,居然自行脑补出如此正常的剧情。还以为她看出什么来了呢,吓的心里直突突,声都不敢出了,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傻瓜,其实并不是每一个走上这条路的人都是坏人。他们走到今天往往有很多的因素。”米蓝低沉的语调,想细流滑过心间,“尤其是洛雪,她本就是孤儿,缺乏父母的关爱和教导。但从她对你的态度来看,我相信她本性不坏,走上这条路,社会因素应当大过个人因素才对。”
我去?米蓝这说的是啥?是中文么?为毛我听不太懂?
“我知道,你在意她的身份,更在意我对她身份的看法。你甚至在怕,怕我因你与她结交而怪你,是不是?”
“额......你不介意我以前和她结交?”额......不明白,但似乎说到了那么点事实诶......结交?结识,然后交合。嗯,没问题!
“介意你不也结交了?”米蓝好笑的揉揉她的脑袋,继续说道,“你的过去我没有参与,所以我没有资格去评判。纵使你结交了歹人,也是我的失职,要怪也是怪我自己,怪你作甚?”
“我只是不愿你将什么都闷在心里,那样难受。小米,我是你的妈妈。虽然我并不称职,可我始终是你的妈妈,有什么事,你都可以和我说的,我想要去了解你,去融入你的生活,去当一个合格的母亲。好么?”米蓝扶正了汤小米的身子,黑暗中,两对相似的眸子相互对视着。
米蓝知道,自己与女儿之间的隔阂太多,18年的空缺不是说补上就能补上的。但她愿意尝试,愿意沟通,愿意去当一个真正合格的母亲。
“那......我要是犯了错,你也会原谅我么?”汤小米下意识的问道。
“傻瓜,你犯的错还少啊?我那次没原谅你?”米蓝好笑的揉了揉她的脑袋,宠溺的说。
这回,汤小米主动扑进了米蓝怀中,眼睛湿湿的,心头更疼了。
米蓝啊米蓝,为什么总要在我这时候给我温暖,为什么要这个时候让我感觉到你的爱?为什么不早一点?再早一点点?我才刚有了点动摇的心思,你就给我打压了下去。叫我拿什么勇气去爱洛雪?
米蓝啊米蓝,我汤小米这辈子算是败在你手上了,再也翻不了身了啊。
米蓝啊米蓝,这样的你叫我怎么放的下啊?!
“倘若你真的犯了错,那妈妈便同你一起去纠正那些错误。人生在世,孰能无过?”米蓝笑着按下汤小米鼓得老高的背脊,温温的声音让人莫名的心安。
“妈,别对我这么好啊。我会上瘾的!”真的,真的会上瘾啊。
这算是撒娇么?米蓝一阵好笑,心头暖暖的,到没听出那语气里的其他意味:“傻丫头,我就你这么一个闺女,不对你好对谁好?”
“再说了,你是我米蓝的女儿,大是大非分的那般清楚,又能犯什么大错?净瞎想!”这活说的颇为自豪,虽然嘴上对汤小米总是不满的,可在米蓝心底,这个女儿实在是太叫自己自豪,太让自己骄傲了!
“嗯,能犯什么错?”汤小米抬起头,应和着笑笑,声音极轻,颇有些虚无缥缈的感觉。黑暗是最好的遮掩,遮掩住她眼底藏不住的苦涩。
这样的反应让米蓝感觉怪怪的,可还不待她深思,门口处探出个脑袋,只听汤沐阳委屈的声音:“老婆,你也只有我这一个丈夫,也该对我好的。”
“老汤,你太恶心了!”母女异口同声的朝汤沐阳吼去!这老混蛋是在门外听了多久?!
这娘两怎么总是在这方面默契十足?!汤沐阳神情做作的揉了揉耳朵,不怕死的朝床边走来,然后特恬不知耻的在汤小米身边躺下,边从她背后伸手搂住这娘两,边对她说道:“闺女,往里头点。”
背后一下子被汤沐阳滚烫的身躯包裹,驱散了所有的凉意,一种久违的感觉从心底涌出。
汤小米不满的往米蓝身边挪了挪,没好气的说道:“几个意思啊,我这小床可容不下这么多人。”
“汤沐阳,你这是干嘛,我今天要和闺女睡,你给我回去!”米蓝皱紧了眉头,打掉汤沐阳越过汤小米搂在自己腰的手,下起了逐客令。
“哎呀,一起一起,装的下装的下!”汤沐阳又往里头挤了挤,逼得只能往后退。这人要认真耍起赖来,还真没谁招架的住,不然当年哪里娶的到媳妇儿?
“起什么起?闺女还没洗澡呢?!”米蓝气愤的说道。
“不洗不洗,我累了,我睡着了。”洗个屁洗,洗了就完了好吧?因着这层顾虑,汤小米也懒得去纠结汤沐阳了,紧紧搂着米蓝的腰,枕着米蓝的胳膊,打起了‘呼噜’。
汤沐阳见状,依葫芦画瓢的学道:“别洗别洗,我也累了,我睡着了。”侧着身,胳膊搭在闺女的胳膊上,包着她的手,搂住了米蓝的腰,同样打起了‘呼噜’。
米蓝咬牙切齿的听着屋内此起彼伏极其富有律动感的‘呼噜’声,满满的无力感爬上心头,尝试着挣扎了两下,腰上的束缚却紧的很,叫她动弹不得。无奈之下,只好由着这两个活宝,含笑睡去。
对汤小米而言,这样陌生的姿势真的是久违的很了。大概只有在自己一两岁的时候才会有把?反正在她的记忆里是从未有过的。可这样的感觉让她很温暖,很安心。这,大概是家的味道吧?
但她汤小米恐怕是天生的贱骨头,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和父母同睡,这么难得的夜晚,她竟一晚上没有睡着?!反倒是自家爹妈睡得格外香甜。尤其是米蓝,估摸着最近是累极了,竟连自己起身都没发觉。
为了不吵着米蓝和汤沐阳,汤小米顶着四点钟的淡淡晨光,拿了衣衫就去主卧的浴室洗澡。带着雾气的浴室里,头顶的花洒流下的温热水柱滑过那小麦色的肌肤,滑过那已然变浅的粉色痕迹,滑过肩头的那道疤。
温水能洗去她的浑身酒气,却洗不去她心头的‘污迹’。
“放不下的,米蓝......家......这一切......我放不下的!”略带嘶哑的低吟从喉管发出。
“洛儿你便能放下了?”语风突的一转,无比的讽刺,刺骨的冰冷!
“我......只能如此......二者取其一的话......我只能如此......”声线放软,浑身不住的发颤。双眼不住的泛红,苦涩的泪水,混着洗澡水从下巴滴落。
“呵,你那次不是这么选的?”那凌厉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很是不屑。
身体不可控制的颤抖,最后紧紧蜷成一团,脑袋闷在臂弯之间,发出痛苦的闷哼:“是啊...哪次不是这么选的?哪次不是选择亏欠她的?可我哪有别的选择?”
“懦夫!”
“懦夫?我若不是懦夫,要你作甚?”略微受气的声音难得的‘傲气’了一回,“我会护她周全,哪怕拼上这条命!”
会的...我会...护住你的...尽我的全力...即使...很无力......
浴室里的对话永远不会被人知晓,更不会有人知道在那儿,汤小米是怎样做出了决定。只有她自己知道............
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那条名为‘理智’的线只剩一条细细的丝还连着,只要一下,只要最后的轻轻一下,便会彻底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