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除了床边的二人,屋内只剩下米蓝和老甲,其他人要么在病房外守着,要么在萧薇身边待着。是以,打破屋内安静局面的敲门声并没有引起四人的注意。来者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没有过多犹豫的选择了发出声音作出示意。
“哪位是汤小米?”陌生的男声响起,床边的二人没有动弹,只有米蓝和老甲循着声回头望去。
门口站着的,是两个身穿军装的男子,瞧军衔,一个少校,另一个,和米蓝一样。坐在门外等候的凌云、夏夏和左轮已然站起,那如临大敌的神情,一瞧就是没拦住人而吃了瘪。
米蓝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这两人她认得,保卫部的。
“老刘,怎么了?”米蓝走到他跟前,勉强扯出抹客套的笑容。
那个和米蓝一样军衔的男人同样客套的笑了笑,细长的双眼闪过一丝鄙夷,阴阳怪气的回答道:“原来是米蓝啊,也没什么,警方在船上搜集到了一些东西,和汤小米有关,需要她和我们回去接受一下调查。”
米蓝心下一沉,早在看见那柄刀的时候,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不管她再怎么逃避,都无法忽视心底那个可怕的想法。不是说米蓝怀疑汤小米的身份,只是她不确定,汤小米的人格分裂是否痊愈。小汤举刀架在佟凯脖子上的那一幕,从未从米蓝的心底消失,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见米蓝一直站在哪儿也不动,老刘以为她是要拦人,当下脸色就沉了下来,语气也不善起来:“米副旅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再给我几分钟,我想和木子说会儿话。”回应他的不是米蓝,而是病床前的汤小米。这么久以来说的第一句话,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连佟凯都抬头瞧着她。
米蓝复杂的看了汤小米一眼,心里涌出些不好的预感,但还是果断的选择为她争取时间,移了移身子,将汤小米完全挡在身后,意思十分明显。老刘心中不爽,却也不得不答应,毕竟,这里里外外都是她米蓝的人,还有什么别的选择?不过心底,还是记了米蓝一笔的!
汤小米爱怜的抚上林木子的脸,笑的温柔,低伏着身子在她耳边说道:“你个懒虫,平日里总叫嚷着训练苦训练累,现在好了,可以好好睡一觉了,总该开心了吧?”
“睡吧,好好睡吧,睡醒了,我就回来了。你以前总说要守我一辈子,现在,换我来守你一辈子,好不好?”她的双手紧紧攥着林木子的右手,将脸贴了上去,感受着林木子的温度,眼帘轻敛,闪着水光,颤声道,“说是说一辈子,你可别真睡那么久啊,会长肉的,到时就该不好看了。你从小臭美,还花痴,不好看了,帅哥都不愿搭理你。我知道,你和洛儿说过,叫她别离开我,我受不住,你说对了呢。那你知不知道,没了洛儿,汤小米就死了一半了,再没你,汤小米就彻底死了。”
“所以啊,别离开我啊,我只有你了啊,我只有你一个了啊.........”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进了病号服的袖管,在那纤细的手臂上留下一道水痕,轻颤的身躯,哽咽的音调,诉说着难言的疼痛。
“乖木子,等我。”最后一次抚上那两道秀眉,泪痕未干的脸上露出抹灿烂的笑容,和往常一样的宠溺,是她现在所能展现出的最好一面。
起身的过程不算快,但还是脚软的往旁边歪了歪,被老甲及时扶住,撑着老甲并不粗壮的胳膊,她感觉到格外的心安,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像往常一样命令道:“木子,就交给你了。钱管老汤要就好,林爸爸和林妈妈年纪大了,你要多去瞧瞧,尽尽孝。”
“汤哥......”老甲紧紧的抓着汤小米的胳膊,他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但汤小米这种‘交代后事’的语气,让他意识到,现在放手,就再也抓不住了。
“老甲,你是个男人,别再婆婆妈妈的了。班长人很好,要和她好好的。只有你待在木子身边,我才能安心。这是命令!”最后四个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让老甲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放手。
汤小米欣慰的看了他一眼,这个小男人,是如亲哥哥一般的存在,有他在,她很安心。
转身,直直的朝那两人走去,一点也不拖泥带水。路过米蓝的时候,没有分毫停顿,即使看到了那抬到一半的手,也权当什么都没有看到。
“多谢,走吧。”没有感情的四个字,极配她那张没有表情的僵硬面容。
不知是不是错觉,老刘只觉得这个黄毛丫头,是他迄今为止遇到的最可怕的存在。不敢再多瞧那黑沉沉的眸子一眼,催促着身边的下属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心里暗暗盘算,到了自己的地盘要怎么收拾这个家伙。
汤小米一出来,夏夏就冲了上来,死死的将其护在身后,怒气腾腾的瞪着哪两人,呵道:“你们凭什么抓她!”
左轮站在最外围,脚步挪了挪,最终还是双拳紧握的偏过了脑袋。
“夏夏!冷静点!”赶在那二人发怒前,凌云快步上前去扯夏夏,严肃的瞪着她,不停的朝她使眼色,示意她不要闹。
“冷静?你要我冷静的看着她被抓走?!她是我过命的战友!”夏夏毫不示弱的迎上凌云的眼神,骨子里的血性瞬间爆发,“保卫部?这是拿小米当叛徒么?!指导员,你觉得她是么!!!”
夏夏生的很漂亮,比明星还漂亮,那双眼睛,染上水光,璀璨发亮,叫人不自主的怜惜、心软。她偏过脑袋,直直的望向屋内的米蓝,一字一句的问道:“队长,她是您的兵,更是您的女儿!难道,您也当她是叛徒么!!”
米蓝黑了脸,动了动唇,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夏夏,你疯了吗!”凌云赶紧打断她的话,使眼色已经不管用了,手上就直接发力的开始扯了。手上用着力,脑仁开始疼,这个平日里最冷静的丫头,怎么关键时刻闹起来比谁都凶呢!这事有猫腻,她凌云会不知道?汤小米是不是叛徒,她凌云会不了解?就是知道、了解她的为人,才要冷静下来想对策,闹,是最愚蠢的选择!
“我......”
‘就是疯了’这四个字,夏夏没能说出口,因为,身后的汤小米按下了她展开的手,目不斜视,毫不留恋的朝前走去。
望着那个决绝的背影,她知道,说再多都没有用了,再怎么阻拦,也没有用了。她甚至有强烈的预感,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再也回不来了。
褪去冷静的外壳,夏夏的内心其实比谁都火热、感性。从小就拼命追求第一的坏习惯,和独生子的傲气清高、自私自利,让她从未有过交心的朋友,汤小米是第一个,甚至是唯一一个。
她曾说过:军营里没有汤小米,没意思。
这话,绝不作假!
米振国的书房里,门窗紧闭,灯光惨白,亮的刺眼。
书桌上,摆着一个黄皮纸袋,纸袋里,有一沓A4纸和一张光碟。
光碟里,有两段视频,第一段很简单,俯拍的角度,褐色的甲板,两个身穿同样作训的女人。很巧妙的角度,瞧的清脸,但不能通过唇语读出她们的对话。不过也没说什么,很快,汤小米就举起手枪,毫不犹豫的朝马大风的心脏射击。直到马大风仰面倒下,汤小米才将枪插回腿间,一步一步的走到她的身边,伸手为她合上了双眼。心口的鲜血涌的很快,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染红了汤小米的鞋底,没有做更多的停留,她拿着枪远去,地板上,留下一串清晰的血脚印。
第二段比第一段要精彩,是打戏。
汤小米手握散发着寒光的日本刀,黑柄银刃,毫不留情的朝举着手枪的萧薇斩去。视频很清晰,清晰到能看到汤小米杀气四溢的冰冷神情,清晰到能瞧见萧薇骂骂咧咧不停开合的嘴。不晓得是萧薇手下留情,还是汤小米下手绝情,这场精彩的打戏不出十个回合,就以那柄妖刀斩断下萧薇的左腿而宣告结束。画面定格在当场昏迷的萧薇和神色冷漠的汤小米身上,没了下文。
至于那沓A4纸,更是一份完美的犯罪证据,像是为汤小米量身打造的一般,每一个时间点,每一个案件都契合着她的生活,渗透在她人生的每一个缝隙之中。塑造出一个十六岁起就成为研制生化武器的国际犯罪组织一员的叛徒形象!没有半点破绽,合情且合理,任谁瞧了,都会选择相信。
“这些......她都认了?”苍老的声音里透着满满的无力感。
铁龙艰难的点了点头,沉重的说:“里面的每一条罪都足以判死刑,我们......没有翻案的机会。”
“咳......苦了她了。”米振国颓废的坐在黄花木雕的椅子上,一向挺直的背脊佝偻着,就像是一座高山瞬间崩塌,布满皱纹的脸不再神采奕奕,老态尽现,苦笑了一声,怅然道:“事已至此,延龙啊,明个起,别再来这儿了,我们的来往虽然隐秘,但还是要以防万一。后面,不管发生什么事,明哲保身就好。我那女婿,你守着点,别叫他犯了浑。”
铁龙震惊的抬起头,望着面前的老人,急急忙忙的说道:“师傅,您这是什么意思,兵法讲究弃车保帅,哪有弃帅保车的道理!我救不了小米,怎么也得保住您啊!我不答应,说什么也不答应!”
“闭嘴吧你个兔崽子,说得跟老子要入土一样。你放心,不过是告老还乡,提前退休罢了。”米振国顿时气的吹胡子瞪眼,大骂起铁龙这个逆徒来,接着又端起面前的清茶喝了口,摆出一副悠然自在,高深莫测的世外仙模样来,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颓废样儿,“你还年轻,瞧不透这局。哼!那老王八蛋的野心才没这么小呢,这次,输了也不碍事,来日方长。”
“不是,您这话的意思是?”听米振国这么说,铁龙才稍稍舒心,顺着他的话往下想,不禁涌出一股恶寒,搞垮了个军长,军权就算握了一半了,野心还不小?那是要爬到哪儿去啊?再往上?!
“呵,等着吧,这才一年,这场仗,长着呢!”米振国眯了眯那浑浊的双眼,里头闪过一丝冰冷的精光,“所以啊延龙,我们最后的力量,你才真要保住。还有那死丫头,平日里多照顾着她一点,不过,老米家三代去了两代,他也该放过那死丫头了。”
铁龙郑重的点了点头,提到米蓝,不禁又想到了汤小米,神情哀戚:“可惜了小米,才20岁。我这师傅当的,真是失败。”
“人各有命。”米振国嘴上说的轻松,两只拳头却攥的比谁都紧,眼神也瞧着比谁都狠,自己的亲外孙女,怎么可能舍得?努力压下心头的愤恨,转移了话题,道:“说起来,那死丫头呢。这资料她也该看到了吧?”
“应该看小米去了吧?咳,估计又是场相爱相杀的戏啊!”铁龙无奈的回答道。一个是自己的徒弟,一个是自己多年的战友,在这个背景下两人凑到一块会擦出什么样的火花,他再清楚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