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森是个一米九二的大个老外,凭借着过硬的身手和丰富的临战经验,加入‘TL’才一年,职位就‘蹭蹭蹭’的往上升,直属于组织的‘三当家’威廉。
但说到底还是个不够熟的‘新人’,‘新人’嘛,总是有些个无知无畏的。因着体格优势,这大块头心底对‘娇小’的东方人多少存着几分轻视。而那些个‘东方人’里,好死不死的还包括了他的‘大当家’和‘二当家’——冷漠和蓝珏............
没法儿,谁叫这两一个瞅着就是个病秧子,一个身段样貌比姑娘家还柔弱娇媚呢?
要不是自己的直系上级威廉比自己强,对这两人又恭敬至极,他保不准就上两人面前决斗篡位了!谁叫,他们处于一个强者至上的‘社会’呢?
然而,在此刻,他望着面前躺在救护床上的二人,心底不住的暗自庆幸——得亏自己当初没有去实践那些愚蠢的想法!
为啥?
就在不久前,他受威廉的命令领着迟到的后备军赶到哪个战场的时候,厮杀已然结束,但那焦黑的树木,碎裂的石块,以及弥漫在空气之中的那股子浓重刺鼻且混杂着血腥味儿的硝烟气息,犹能彰显出那场战事的惨烈!越靠近战场中心,被□□炸裂的断肢残骸就越多,而那些尸体的中央,那两个一度被自己质疑轻视的‘东方人’,背靠着背相依坐着。
苍白的脸,血浸的身,微勾着的唇角,以及毫不收敛的张狂傲气!
那,是属于胜利者的骄傲............
‘轰............’
直升机降落带来的轻微震动将浅眠的冷漠惊醒,黑沉沉的双眸缓缓睁开,毫无波澜的望了眼守在自己身旁的艾森。
“老大,到了。”艾森虽然有些‘四肢发达’,但这简单的眼神还是看的懂的,不然可进不了‘TL’。
冷漠淡淡的‘恩’了一声,伸手掀开身上的被子,扯动了肩上的刀伤,泛着疼,表情却瞧不出丝毫变化。动作迟缓的慢慢起身,更多的伤口因此拉扯,痛意弥漫开来,大脑,也就清晰了起来............
冷漠冰冷的眼神拒绝了艾森的好意搀扶,暗暗的咬了咬牙,愣是坚持着自己下床。
站稳后,下意识的理了理身上的黑衬衫,以确保它遮住了缠在自己身上的纱布。整套动作下来,瞧着略有些干涩迟钝,此外,除却刚整理完的那刻手僵了僵,以及嘴角一转而逝的苦笑,再没旁的异常。
她的步履依旧‘稳健’,身形依旧‘挺直’,没有半分重伤模样。
她从不忘,那人说过的每一句话,尤其是,临走前的那句险些动摇了她的叮咛嘱咐:要小心。
她从不愿,叫那人为自己担忧心疼,恨不得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但她也从不曾料到,那人转身便毁了自己的家,断了自己的活路!
那人都做到这一步了,又哪里会心疼呢?
呵,真是多此一举!
整二十人,唯独他二人幸存而归,面对的,却是满目苍痍!
好在,蓝珏那小子为护着自己,伤得重些,还在昏迷中,不然,瞧着他们曾经的家成了这番模样,准给气个半死!
冷漠驻步在被烧得干净彻底的‘家’前,‘好心情’的暗自庆幸。合上眸,压下的是满溢着的痛!
不敢再多看一眼她曾经的家,更不敢让视线停留在四周的房上,焦黑的树上,以及,狼狈的人上。
她只能是目不斜视,面带寒霜,身形微颤,脚步匆忙的朝地牢走去............
‘卡卡卡............’
这是米蓝他们第三次听到那黑沉沉的大铁门被拉开的渗人声音。第一次,他们见证了一场惨绝人寰的血腥虐杀;第二次,他们被个漂亮的男人带去了他的家。
而这第三次,门外,不再响起那或整齐划一,或清脆响亮的脚步声,反而,来人的步子轻得宛如鬼魅。门内,也不是起初穿戴齐整神情戒备的六名特种战士,而是五个狼狈不堪,神色静默的‘纵火犯’............
大铁门在冷漠跨过门槛后就合得严密,屋里发生的一切也就没有离开这间屋子的可能。
金色的大波浪卷早已染回了原先的黑长直,再穿上一身黑,衬得那张没甚血色的小脸愈发苍白,虚弱的身子不允许她再去穿高跟鞋,只能是踩双平底布鞋,一步一步,掠过被五花大绑着的三个男人,无视同样坐在最后的夏天,直直的朝缩在角落里的米蓝走去。
不同于男士的待遇,两个女人都没有束缚。这可不是轻视,两人都有着充分理由。夏天呢,在‘犯罪过程’中奋力‘救’下了冷漠的电脑和小圆管家,这自然是要享受优待的;至于米蓝,除身份因素外,更多的是她在被‘抓’后就丧失了所有斗志,就像现在这般静默的缩在角落里坐着,乖巧的不像样,优待,也是应该的。
夏天离的米蓝并不远,见冷漠的心思没放自己身上,她也索性不挪屁股,就在一旁看着,顺便瞪瞪另外三个吃瓜群众,警告他们不要出声,好让这对母女自己去解决彼此之间的问题。
观众都安分守己了,镜头自然是全都对准主角的。
米蓝微低的脑袋自进来起就没有抬起过,神色晦暗的不知在想些什么,连冷漠来了都没变化分毫,直到视野里多了双黑布鞋,在跟前站定,才略略抬了抬头,静静的看着冷漠,没有做声。
“为什么?”
从战场下来,冷漠便未喝一口水,起先是昏迷着没法喝,之后是没心情喝。也懒得说话,反正手下人够聪明,眼神能解决的事都无须开口。以至于这一开口发出的声音干涩沙哑,把她自己都给吓了一跳。
米蓝怔了怔,似迷惘,似苦痛,但都只有一瞬。就又低下头,不去看她,也不去作答。
那一瞬的‘异常’被选择性的忽略掉,入眼的只有异常过后的漠然神情,看得冷漠心里直冒火!
她并非不了解情况,来前小圆已将事实缘由说的清楚明白,只是,她不理解............
“怎么?聋了?还是哑了?”一贯清冷无情的声音里染了些不耐和烦躁,“回答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啊!”
是的,这不是她的作风!
她是米蓝,是理智至上的米蓝,怎么会有这种冲动,得不偿失的举动?她的兵被杀,她该是冷静沉着,顾全大局,精密策划,去杀了凶手报仇,而不是像这样,明知最后会被抓被关丧失报仇机会甚至是连累全队成员,还要去烧几间房子泄愤。除非,她晓得自己需要后援,以图让自己死在战场上,可这,根本不可能!
应对她的依旧是恼人的沉默,一副任君处置的样子。简直不正常到极点!
面对米蓝,冷漠的耐性从来都要大打折扣,更别说对着她这幅毫无斗志,漠然颓唐的死样子!米蓝,就该沉着冷静运筹帷幄自信满满。
这像什么样儿!
哪还记得自己浑身是伤,攥着米蓝的衣领就用力往上拉,硬是把她扯了起来,死命按在墙上,另一只手扼着她的下巴,逼得她与自己对视,恶狠狠的吼道:“说话啊!你特么火放的不是很起劲儿么!现在怎么连话都说不出口了?啊?!回答我啊!!!”
背部被这么一下给撞在了铁栏杆上,叫米蓝疼的眉毛不自主的皱了皱,冷漠没有错过米蓝这一分痛苦,却也只是心颤了颤,手上一点劲儿都没松,反而更用力的捏着她的下巴:“说话啊!!!”
许是真给折腾疼了,又许是不愿意再压抑下去了,米蓝心头的火窜了上来,右腿膝盖一顶,手上发力先扯再推,一招就把本就重伤体虚的冷漠给撂倒在地上,也不乘胜追击,就站哪儿,指着地上的人颤声大吼:“说话?为什么?汤小米!这话该是我问你!!!”
“为什么你要杀赵乾大风?!为什么你要叛国卖国!为什么你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米蓝浑身都在颤抖,胸口闷痛,双眸赤红,蓄着泪珠,撕裂着嗓子,低吼质问,“啊!!!你回答我啊!!!”
“那你冲我来啊!!!”腹部的伤口被这一顶彻底裂开,一口气差些上不来,丝丝的钝痛与熊熊燃烧的怒火近乎要将理智给烧个精光,像个没有痛感的丧尸似的一骨碌爬了起来,还没稳住摇摇晃晃额身形,就迫不及待的回以同样分贝的沙哑嘶吼,“动我的人,毁我的家,这算什么?!有种你特么冲我来啊!你杀了我去偿命啊!!!”
一次次的信任,一次次的不忍,一次次的原谅,换来的是什么?
是现在这一身的伤!是屋外的断壁残垣!!是十八条人命的血债!!!
再深的情,再沉的爱,也抵不过了............
“你以为我不敢吗!”
话音未落,在场众人便能清晰的觉察到冷漠呼吸一窒............
人都说,气话,也就是人在极度愤怒下不经大脑思考的话,是做不得数的,却也是伤人至深的。
这话不假。
只是在说出这种话的时候,往往是说的人放飞自我,不管不顾。听的人智商清零,深信不疑。
悔?定然会悔!但说出的话,再悔也收不回。且那根名为‘理智’的弦断了,悔,都是在发泄完了之后,才会涌出的情感。
而紧接着气话来的,总是任性的互相伤害,结果,也只能是两败俱伤。
“你真有那么恨我?”一瞬的诡异静默后,响起了冷漠不大,也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米蓝双拳紧握,双眸紧闭:“是。”我恨你,恨你变成这番模样,杀人如麻,是非不分,卖国求荣!
“恨到我杀你一个兵,你就要毁掉我所有?”灼灼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她。
这个问题回复的很快,语气坚定的很:“是!”我恨你建立的这一切,毁掉你的所有倚仗,或许,还有将你拉回正途的希望。
“恨到…恨不得杀了我偿命?”沙哑的嗓音透着些许颤抖,一瞬不瞬的望着,生怕错漏一丝一毫的破绽。
“……”心口泛血,话音发虚,浑身颤抖,简单的两个字都到喉间了,愣是硬生生给咽了回去,只挑了其中一个字作答,“是……”杀人偿命,犯罪伏法,天经地义!只不过,子不教,父母过,这黄泉路,该是我领着你走............
三个字,是出了口的答案,而那未出口的肺腑真心,却再无出口的那天。
“呵......那......便杀了好了......”冷漠低敛着眉,摇晃着身,噙着抹意味不明的苦笑,一步接着一步的往挂满了刑具的墙走去,随手取了把三菱军刺,举在面前。
上好的刺刀寒光闪闪,映着那苍白的脸蛋更为可怖,血槽里洗不尽的暗红正对这那双如刀寒眸,一时间竟分不清是刀赤还是眸红!斜睨了一眼仍站在那儿的米蓝,滔天的恨意杀气很好的掩饰着眸底最深的痛............
望着冷漠持刀走来,米蓝怔了怔,轻声叹息,双眸微阖,一动不动,一副失散模样,大有任其刀刮之势!
这可苦了一旁的吃瓜群众,此刻凶神恶煞的冷漠,看着米蓝的眼神与看冯大海时如出一辙!曾经的汤小米的确将米蓝看的比什么都重,那现在冷漠呢?杀人如麻,极其护短还异常愤怒的冷漠呢?他们不敢赌,至少,这三个男人不敢。而见夏天仍只是死死的盯着冷漠,再没有半点动作后,他们只能是拼命的挣脱束缚,生怕失了理智心神的冷漠真对米蓝下杀手!
关闭了视觉这一感,其他四感就显得格外灵敏。
她嗅到了混着消毒酒精的刺鼻血腥味。
她听到了急促的呼吸声、慢慢逼近的虚浮脚步声、剧烈跳动的心跳声!
然后,她的手背,触到了冰冷滑腻的手心;她的手心,触到了粗糙坚硬的刀柄............
虚虚的声音近乎低不可闻,却又准确的直击她的心底!
“那便,将我杀了......”
话音落,手发力!
冷漠的双手攥着米蓝的手,带着硬塞在她手中的军刺,用力往自己的腹部刺去!
‘嘭!’
望着躺在地上的冷漠,个个都满脸惊惧!
男人们停了动作,女人们断了思绪。
手中的刀虚握着,抖动着......
胸腔的心脏疯狂的跳动着!太阳穴突突的疼着!肌肉僵硬的紧绷着!双眸瞪得老大,恐惧、绝望、后怕,盛的满满当当!
缓了好久,米蓝才回过这口气,近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冲地上的冷漠吼道:“你疯了吗!!!”
“呵......哈哈哈哈......”躺在地上的冷漠笑的肆意,笑的痴狂,笑的泪眼婆娑,“有什么问题么?你不是恨不得我死么?怎么又下不了手了?嗯?!舍不得了?”
看着冷漠这幅鬼样子,米蓝才真真觉得恨到了极点,气到了极致!
她简直不敢去想,若是自己反应再慢一点,若是自己的力气再小一点,是不是就挣不脱了?推不开了?手中的刀,是不是就真的要刺进去了?!
怎么可以!
后怕,恐惧,愤恨,怨怼,统统涌了上来,千言万语堵在心口,闷得难受,最后却只化作两个字:“疯子!”
“是啊!我就是疯子啊!!!我就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泯灭人性!杀人如麻!有本事你杀了我啊!”冷漠费力的爬了起来,扯着嗓子叫喊着。
冷漠踉跄着上前两步,一手扯着她的领子,一手抓着她的手腕,本就没什么肉的双手此刻更是青筋爆起,硌的米蓝生疼,还要面不改色,暗自发力的控制好刀,生怕它划到这具贴得自己极近的身躯。
“你少在这里发疯!”
“这可不是发疯啊米蓝!我发誓,你今日不杀我,日后,我定会毁了你在乎的所有!!!”薄唇凑近了米蓝的耳边,吐出的是暖气,钻入她耳里,却是丝丝寒气!
米蓝不可置信的推开她:“你......什么意思......”
“你是在装傻么?还是怕了?那我清楚明白的告诉你!米大旅长,今日你若不杀我,他日,我定要你痛苦一生!”冷漠似乎很满意米蓝的表现,笑的更加肆意妩媚,黑沉的眸里闪烁着兴奋,狠辣的快意亮光,挥手指向那三个男人,“他们,我都会杀掉!”
“闭嘴!”
“你在乎的那些兵,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别说了!”
“你守卫的国,我也会将它摧毁殆尽!”
“够了!”
一个剑步上前,换成了冷漠被压在墙上,米蓝清亮的眸里已染上血光,瞪着她,咬牙切齿:“你真当我不敢杀你么!”
“你若敢!便动手啊!”冷漠直视着她的目光,眼底掠过一丝狠意,“再不杀,可就没机会了哦......”
“别再说了......”颤抖,不停的颤抖,紧闭的双眸,紧绷的身躯,一直在颤抖!
一句句的挑衅,一遍遍的刺激,一次又一次的冲击着她的理智防线!
“你不是恨我么。那就杀了我啊!!!杀了我报仇偿命啊!!!”
疯了,自己是真疯了,冷漠如是想着。
疯了,她也疯了,手中的刀握紧了。
再睁眼,是决断!
再举手,挥刀向前!
‘咣!’
是刺刀砸在地板上的声音。
“你还真下手啊!她是你亲生女儿啊!你是疯了吗!”夏天猛的从背后搂住米蓝死命往后拖,一个抬腿,踢掉了她手里的刺刀。
本想着让两人说开来将误会解除,结果剧情却偏到了这个地步,果然,这对母女不该以常理去揣测么?
夏天压下心头的烦闷,也不管米蓝是自己的上司恩人,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米蓝一眼,却见她眼里压根没有自己!气闷之余顺着她的视线望向另一个疯子。
只见冷漠目光呆滞的看着腹部,脸上流露出少见的脆弱,和绝望。
哪处衣衫,被方才那一下划了开来,露出了早已被血浸的通红的绷带。
“你受伤了?”赶忙松开米蓝,快速上前,恰好接住了向前倒下的人。
不晓得是身体终于不堪重负选择了罢工,还是那一刀虽没有扎进肚子,却是真的扎进了心口,痛的她发昏。
她只记得,失去意识前,唯一的想法是:原来,她真的会杀我............原来,心还是会痛,很痛............
怨只怨她昏的太早,不然,若瞧见心存死志的米蓝引颈自刎的场景,心里,定是会好受许多............
在纷杂情绪的激化下,再理智的人都会变的疯魔,其所做所为皆是无逻辑可寻,更是难以常理推断。
就像神经病的世界,正常人永远无法理解一样。
故而,观众代表夏天,在这场大戏落幕之时,只留下四字评语:两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