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坐在边伯贤的房间里，气氛有点诡异。
边伯贤总是善于打破沉默：“不是说聊聊么，大家干嘛坐在这里大眼瞪小眼？”
顿了片刻，金钟仁沉声问道：“二位可相信妖狐之事？”
“自然不信。”边伯贤说。
金钟仁继续说了下去：“死者是壮年男子，伤口在脖颈处，有两孔。乍一看似是妖狐咬伤，实际上不过是用类似簪子的东西刺破颈部动脉所致。”
“难道不是飞出手的暗器一类的吗。”边伯贤意有所指。
“……边大人。”朴灿烈无奈。
金钟仁并不理会二人，继续往下说。
“死亡时间还要等仵作的检验。但据我粗略推算，应该就是今日午夜至凌晨时分。”
边伯贤点点头，又听金钟仁缓缓道：“伤口干净利落，且无其他伤痕，可见是一招毙命。死者又是壮年男子，如此看来，凶手的功夫一定十分了得。”
他说完，看了一下两人。
“请问，丑时至寅时这段时间里，二位在做什么？”
听他这么问，边伯贤有些不满，但也只能配合着回答：“睡觉啊。”
朴灿烈在旁说：“我也一样。”
金钟仁问：“有谁能为二人作证？”
边伯贤无奈道：“金大人，您睡觉时有谁会在一旁一直盯着你？”
朴灿烈叹了口气：“我当初就说应该同住一间房。”
边伯贤斜他一眼，又听朴灿烈继续说：“但是大人您怀疑得没错。李子龙消失后，妖狐害人的事只是谣传而已，从未发现过确切实例。而我们刚一进入这镇子，就有人因为‘妖狐’而暴尸街头。”
边伯贤想起朴灿烈方才说的那句“怎么会这么巧”。
“但凶手非你非我非边大人的话，那又会是谁呢。”
待朴灿烈说完，金钟仁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眼神忽而扫向紧闭的房门口，而后又抬眼望向朴灿烈。后者会意，开扇一挥，一枚暗器便凌空而出，刺破门窗直飞向外。
外面只有寂静。片刻过后，门被人推开，一人身影晃了进来。
“各位大人们安好啊。”
吴世勋慢悠悠地走来，临坐下前，把方才那枚暗器随手掷到了桌上。
刚才暗器飞出去却听不见任何响动，想来是这吴世勋以手接了下来。想到这儿，边伯贤不禁心下动容——连他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徒手接下朴灿烈的暗器。看来这吴世勋年纪轻轻，倒还真有几分本领。
可眼前这吴世勋说话都像有气无力似的，总是懒散的模样：“大人们还聊什么呢？人是我杀的没错。”
三人皆欲言又止地盯着他不说话。吴世勋看了他们一圈，摊手：“结案？”
金钟仁似乎在强压着火气：“六扇门的这位——”
“我姓吴。”吴世勋打断他。
“吴大人，希望你以后不要再乱来。”
吴世勋则一脸无辜的样子：“难道你们想要在这破镇子里一直住下去吗？”
“你想把李子龙引出来？”朴灿烈问。
“这件事一出，他就能猜到，朝廷的人到了。”吴世勋抬眼看着他们，“他总该有所动静的。”
边伯贤说道：“但他可能还是打算继续藏匿下去也不一定。”
“如果真在这镇子里，他一定会行动的，毕竟朝廷有他的画像，若等我们在这镇上私下打听，总有一天会被我们找到。”
“那你又何必现在打草惊蛇？”
“我只想快点完成任务交差。”吴世勋慢悠悠地说道，“不过假如……他会易容术，那这画像就成了无用物，我们也就是大海捞针喽。”他忽然侧身凑到了金钟仁身旁，眨眨眼说，“如此一来，大人你也可能就是李子龙啊。”
金钟仁冷冷地推开他：“你今天话真多。”
吴世勋朝他笑笑，又转头问道：“东厂的大人，请问根据你们的调查，那李子龙可会易容术？”
朴灿烈沉默片刻，开口道：“不会。”
吴世勋点头笑了：“那便好。”
“我问你，”金钟仁说，“死的人是谁？”
“衙门应该要庆祝了——是上个月官府通缉的要犯。”
金钟仁闻言，不再出声。他似乎是找到了他想要知道的全部答案，于是依旧冷着脸走出了房间。
朴灿烈叹了一声，也起身离开了。
而后，吴世勋懒懒站起，走了两步却又回头盯着边伯贤看。
边伯贤坐在原地：“吴大人还有何赐教？”
吴世勋眯着眼睛看他：“你究竟有何目的？”
——你究竟有何目的？
边伯贤想起前两日，自己似乎也问过朴灿烈同样的问题。
他站起身，靠在桌子上与那人面对面：“整个朝野上下皆知，皇上命我们几人寻回李子龙，请他会去平定所谓‘妖狐’一事。这不就是我们的目的吗？”
“可是就刚才听来，大人似乎并不相信妖狐的故事。”
“我信与不信又有何干，这是皇上的命令。”
吴世勋点点头，而后又笑道：“更奇怪的是，锦衣卫与东厂素来水火不容，为何这次二位大人却寸步不离对方？”
看来这两日虽不在一起，对于他人的行踪，吴世勋并不是毫不知情。
“而且，厂卫都是皇上的心腹。可这次奉旨寻找李子龙，二位却都不急不忙的，几日下来基本没有任何动作。这沉着的样子，实在是令人佩服呀。”
边伯贤垂目笑了笑：“我以为六扇门的大人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对朝廷风雨一概不知呢。”
吴世勋望着他沉默了一阵，而后道：“此中缘由你不想说也罢。总有一天是要见分晓的。”
边伯贤也盯着他，不再回应。
就在此时，门忽然被人打开了。
朴灿烈站在门边。
“啊呀，吴大人找伯贤有事啊。”吴世勋扭头看看朴灿烈，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边伯贤，笑而不语地离开了。
边伯贤冷然望着吴世勋离去的背影。朴灿烈依旧站在门边，忧心忡忡的模样：“他一定知道你我的奸情了。”
“鬼他娘的才跟你有奸情。”边伯贤恼了，猛地把朴灿烈关在了门外。
朴灿烈在门外摇头笑笑，又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命案之后，又过了平静的两日。
“所以这件事，大人你怎么看？”
吴世勋撑桌站着，懒洋洋的模样，仿佛他不倚桌子就会摔倒。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莫名可怖。
金钟仁坐在油灯之下，正随手翻着书卷。
“我没什么看法。”
吴世勋俯下身来直视着他：“你就一点都不奇怪，那两人究竟什么目的？”
“东厂本就行事诡谲。朴大人看上去奇奇怪怪的，并不稀奇。”
“那边伯贤呢？”
“那是他的事，与我无关。”
吴世勋撇撇嘴：“你就如此甘心？事到如今……你不会还以为我们几人领到的圣旨是一样的吧？”
金钟仁翻书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仿佛他早就想到了吴世勋所说的问题。
“那也与我无关。”他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下书，眼神里几乎没有什么感情，直直地看着面前的少年，“皇上对大理寺所下的谕旨，自有他的道理。不管是真的要来寻回李子龙，还是仅仅叫我来见识三个无聊的人，这都是圣上的意思。我只需要按照命令执行任务便是了。”
吴世勋抚掌叹道：“好一个忠臣。”
此等虚假的赞赏，金钟仁自是不去理会，继续垂眸看卷。
“可是我听说，那位——”
吴世勋这话还没说完，便觉窗外树影一晃，紧接着，屋内的油灯竟突然熄了。
金钟仁立刻奔向窗边，这时才看到开了半扇的窗外竟有一人凝视着屋中二人。月色疏淡，只一刹那看清那人面容后，人影便倏然离去。
那张脸孔金钟仁自然是认得——那是这段日子以来看了无数次的一张脸。
“李子龙！”
身侧的吴世勋呼道，总是散漫的声音里难得有了一丝兴奋，之后他便立刻飞身出窗，向前追去。金钟仁也毫不怠慢，紧随其后。
两人一路追寻。
其实，自他们一出那客栈，就已经不见窗外人的身影了，然而多年习武的本性让他们凭着对动荡的感知，一路追去，直至追到了附近的山林之前，这才觉不出任何声息了。
“应该是进山了。我们还要追么？”吴世勋问。
金钟仁望着夜色中的山林，“今晚先不必了。他一路引我们来到山中，小心有诈。山里天黑路险，何况我在明敌在暗。我们不便行动。”
身后渐渐有声音传来。金钟仁和吴世勋回头，才发现是边伯贤追了过来。
“你们干嘛呢？”边伯贤看他两人一眼，“大晚上的我挂个窗户，就看见你俩一前一后地飞出去了。”
金钟仁直接说道：“我们看见李子龙了。”
边伯贤一怔，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你是不是看错了。”
“错不了。”
“……那不可能是李子龙。”边伯贤皱眉说道。声音很低，也不知是自语还是说给谁听。
吴世勋回头看他。
“边大人，你似乎很有把握断定那人不是李子龙啊。”
边伯贤瞥了他一眼，说道：“我只是个人推测而已。那个李子龙能让你们追着他一路从客栈来到了这里，可见功力匪浅。但是李子龙曾出入大内一年多的时间，朝中皆知他不过是个道士，虽懂法术，却无半点功夫。所以，你们看到的那个人，怎么可能是李子龙？”
吴世勋不依不饶似的：“或许，他隐藏了自己的功力也未可知。”
“吴大人，不要把别人当傻子。你自己也是习武之人，你知道长期隐藏武功和内力根本就是难若登天。”
吴世勋刚欲开口，便被金钟仁打断。
“我也觉得此事蹊跷。刚才那个‘李子龙’……太像故意要让我们看见似的。”
金钟仁回忆着方才窗外那张凝视的脸，不禁眉头紧蹙。
事已至此，再追进山林并非上策，三人于是决定回去，等天亮再商榷此事。吴世勋打着哈欠走在前方，边伯贤正欲跟上，身后侧轻声飘来一句话。
“那位吴大人，疑虑太多了。”
边伯贤皱眉，望着前方吴世勋远去的背影。
“既然情况有变，还是小心行事吧。”
边伯贤回头，可那金钟仁也不看他，说完这两句之后，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了。
-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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