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赵羽哥与兵部尚书的女儿柠初姑娘喜结连理，五味哥与聪慧貌美的小香姑娘双宿双飞，再相聚时，已需要六把座椅。
再后来，便需要九把。我的宸儿已经六岁，与赵羽哥的孩子萤儿还有五味哥的孩子烁儿年龄相仿，他们相处得格外融洽。
听小冉悄悄对我提起，他们三人偷偷地在未央宫的桃花树下摆了些糕点，一同朝天跪拜，三人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心下疑惑，便说与天佑哥听，谁知天佑哥听后朗声大笑，他告诉我，前些天他见宸儿书案前有本《三国演义》，没准他们是效仿三国时的刘备、关羽与张飞去桃园三结义了，我听后亦是笑得双肩直颤。
有一年乞巧节，我坐在小轩窗旁的长榻上盼着天佑哥，夜色渐深，我知道他此刻定是召见大臣商讨国事，也不好去打搅他，但我知道，他一定会来。
小冉为我摇着轻罗小扇，我便半趴在塌上的雕漆几上，右手托着下颚仰望天上繁星。我望着天上的牵牛星与织女星，它们隔着银河遥遥相望。
我叹息，传说中那一年一度的鹊桥怕是幻想，牛郎与织女，他们终是相离。
望着璀璨的星河，我不禁萌生诗意，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让小冉备好纸墨，夜下作诗，倒是别有一番雅趣。
我信笔写道：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还未写完，我便听小冉开口：“娘娘，今日乞巧佳节，您为何要作这般伤感的诗呢？这可不吉利。”
我只是哂然一笑，并未抬头：“小冉，你切莫多想，我只是闲来无事，想写几个字罢了。”
我蘸蘸笔墨，提笔继续在洁白的宣纸上写道:“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置笔之时，忽听一声温雅地呼喊：“珊珊。”
我猛然抬首，很是欣喜：“天佑哥，你来啦。”
他温文一笑，很快坐至我身旁。我望着他，只见他双眸星闪，比天上的牵牛织女星还要明亮，他的眸中只有我。
片刻，他的余光瞥过榻上的漆几，便起身拿起其上的宣纸。眼波微动，他已是阅遍纸上的诗文。
他凝澹地看着半干的字迹，静默良久。
明亮的烛火映照着他绝美的侧颜，窗外的微风轻抚着他鬓角的发丝。他神色如常，我心里竟然莫名的忐忑。
刚想开口，便听天佑哥讲道：“气韵生动，珊珊的书法倒是越发精进了。”
我莞尔一笑：“那当然。”
小冉已经命人端来我早就备好的巧果，因天佑哥这几日略感风寒，我怕他吹风再次着凉，便关上了窗棂，与他在桌旁相对而坐。
窗上双影，窗下一双人。
那一夜，软烟罗纱帐内，他对我极尽缠绵，我感觉自己仿佛被抛进云端，如同无翼而飞的，近神的欢快与自由。
他温热的气息轻吐在我的耳边，酥酥痒痒的，他喃喃对我说：“珊珊，我们再生一个孩子。”
我抱住他的脊背，转首吻了吻他的耳畔，在喘息中努力吐出一个字：“好。”
......
我以为，细水流年，岁月静好；我以为，往后余生，与君偕老。
待我终于从五味哥口中得知了一些事情的真相，才发现，这一切，终究是奢望。
“天佑哥，”我带着哭腔，跪在床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你老实告诉我，你的毒，是不是未曾得解 ？”
在他昏迷之时，殿外的太医早已乌压压地跪了一片，我下令屏退了他们，毕竟他们跪在那里着实没有什么用。
不过五味哥与赵羽哥一直站在殿外执意不肯走，我也不好再劝。
我不吃不喝，在他床边守了两天两夜，时不时的为他擦拭涌出唇角的血丝，他也曾受过伤，也曾中过毒，但我从未见过他这般虚弱痛苦的模样。
我终于明白，为何他有时会留宿勤政殿，为何我夜半行至殿前之时内侍会以国主正召大臣议事为由不让我入内。
他一直都在瞒着我。
终于在第三天的清晨，我察觉到他指尖的微动。
“珊...珊...”他勾起苍白的唇角，似乎在努力地给我一个微笑，“我...没事...”
我心下痛楚不堪，心口却被什么东西堵着，竟一点都哭不出来，我缓缓扶起他，此刻只想把他搂进怀里。
他侧靠在我的怀里，也伸出手臂想要揽着我，我看着他温润又透着几分痛楚的眼眸，安然一笑：“天佑哥，无论你到哪里，珊珊都会陪着你。”
你说过的，你我永不相离。
他紧紧握着我扶住他的手，摇摇头，垂眸静默了片刻。
再抬眸时我看到他眼里泛着淡淡的薄雾：“珊珊，咱们还有宸儿与嫣儿，莫要他们再失去母亲...”
宸儿已经八岁了，嫣儿还是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想到他们，我心底一恫，终是从眼眶中迸出一滴泪来：“天佑哥，我也不想让他们再失去父亲...”
“珊珊，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他缓缓抬手，为我抹去脸颊上的泪珠，他的双眸依旧明亮，他的眼里只有我，“珊珊，吏治改革尚未完成，我还未能让朝廷彻底地成为百姓的朝廷，我还未能让黎民不再有疾苦，未能让民间不再有冤情...”
“珊珊，答应我...”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我也知道他曾将我送往南海是因为什么，我更知道他还放不下什么。
我把他紧紧搂进怀里，我听见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天佑哥，我答应你。”
我答应你，去为你完成你未竟的心愿。
不知何时，他缓缓地合上了双眸...
他渐渐松开了握着我的手，从我的袖衫上滑落...
他温热的身体渐渐冷了下去...
四顾茫然，我终是孤翼只影。
此后经年，我辅佐宸儿完成了吏治改革，宸儿也如同他父王那般，成长为一个仁民爱物的好国主，不时地偕同萤儿、烁儿微服私访民间，体察民情。
宸儿日日来坤宁宫向我请安，看着他手摇折扇意气风发的模样，我不禁在想，天佑哥，你们不愧是父子俩，宸儿真是像极了你。
海晏河清，时和岁丰，乾坤朗朗，不仅是你所愿，亦是万民所盼。
可是天佑哥，千山暮雪，万里繁华，远不及你对我如三月春风般的温柔笑颜。
天佑哥，等等我，你莫饮孟婆汤，莫过奈何桥，珊珊很快就来陪你。
山河扇本扇（作者）问世间句选自《摸鱼儿•雁丘词》，作者：元好问（宋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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