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姥姥刚踏出殿门,李玉便对她耳语道,“闭紧你的嘴。”
妇人到底禁不住吓,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李玉也不去扶她,只淡漠地瞧着她慢慢地爬起来,而后颤颤巍巍地走了。
永寿宫里,嬿婉正用玫瑰花水浣手,却不料春婵急慌慌地跑来,跪下便道,“主儿,田姥姥不见了。”
嬿婉心下一慌,语气也不觉加重了几分,“为何会突然不见了?”
春婵带了些哭腔,“奴婢不知,只让人去看过,田姥姥家里都空了,她女儿和儿子都不见了。主儿,是不是旁人发现了什么。”
嬿婉稳了稳心神才道,“不会,左右田姥姥也没动手,或许她只是怕了吧,所以带着儿子女儿跑了。”她顿一顿,蹙眉问道,“进忠呢,好歹田姥姥也是他去寻的,这事儿他会不知道?”
春婵摇头,“奴婢悄悄去问过,进忠公公这几日忙着去教新来的小太监规矩,一时不得闲。”
嬿婉疑惑,“这教规矩的事情不是都是李玉去吗?怎么换成进忠了?”
春婵也不解,“奴婢也不知道,只知李玉公公把好多事情都推给了进忠,他有时连养心殿的殿门都进不去。”
嬿婉不觉气恼,推翻了手边的茶盏,“这个进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先前在舒妃饮食里添东西让人发现了,现如今田姥姥也不见了,他当日说得那些话全是哄本宫的!”
春婵见她如此气恼,但又不知怎么安慰,只默默地跪在一旁,却见嬿婉眼珠子提溜了两圈,而后又阴恻恻地笑了,钦天监的话,她不信皇帝会不在意。
自然,那田氏刚回到家中不过半日,弘历便派人去将她和一双儿女接到了永平的庄子上,名为替她女儿治病,实则是软禁。
田姥姥愣愣地看着宫里的人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只抱着田云儿喃喃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五月底,意欢在阵痛了一夜之后,终于平安诞下了十阿哥。
弘历自是百感交集,亲自去储秀宫探望了之后,又定了十阿哥的名字为永琛,取其珍宝之意。
这日如懿,海兰,绿筠和婉茵去了储秀宫探望意欢。
彼时意欢正半靠在床上哄着永琛,见如懿来了,刚想起身,如懿忙摆摆手,“快歇着吧,闹这些虚礼做什么。”
婉茵带着刚刚满两岁的永瑫上前瞧永琛,柔声对他道,“永瑫你看,这是弟弟,等他长大了,你们就可以一起玩了。”
永瑫奶声奶气道,“额娘,我想要妹妹,璟妍姐姐老欺负我。”
绿筠摸着永瑫的小脸,问道,“璟妍是不是又抢你的玩具啦?”
永瑫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绿筠笑道,“那等回去了,纯娘娘啊,帮你缝个布老虎怎么样。”
永瑫咧嘴一笑,“好,”又看向婉茵,“额娘上次缝的布老虎好丑。”
海兰笑着打趣婉茵,“你额娘啊,也只会画画了。”
婉茵到底面皮薄,红了脸不说话,众人都缓缓笑开,如懿又叮嘱意欢让她在月子里好好养着,缺什么就让人来跟她说,意欢笑着应了,又恍然想起什么,对如懿笑道,“姐姐不在宫里这些日子,可出了件喜事呢。”如懿奇道,“什么事?” “姐姐看那儿。”意欢指向窗外。
如懿随着看去,便瞧到云彻和云惜站在垂花门边,云彻不知说了些什么,引得云惜上手便要去拍他。
如懿不觉诧异,“未成想皇上把凌云彻派到你宫里来,竟是成了一桩好姻缘。”
意欢微微笑着,“是啊,那小宫女叫云惜,是我当年在街上救的丫头,她父母走得早,孤苦无依的,我便又将她带进宫来了。”
如懿微微颔首,“既如此,那本宫跟皇上说一声,让皇上赐婚。”
如是,如懿又将二人叫进来问了问,云惜到底是小姑娘,红着脸也不答话,云彻微微红了脸,拱手说到,“微臣喜欢云惜,还望娘娘成全。”
如懿笑开,“那本宫便替你去求皇上的旨意,只一点,以后可得对人家云惜姑娘好。”
云彻挠了挠头,笑道,“那是自然,娘娘放心。”
如懿是真心替他高兴,凌云彻本就是极重情义之人,她生怕他会因着魏嬿婉的背弃从此以后只孤身一人,他救了她那么多次,理应许他一门好亲事。
如此,两人出门时还听到如懿在后面笑着打趣,“云惜和云彻,这名字倒像是兄妹呢。”
云惜红了脸推着云彻出了门,云彻刚想握上她的手,便瞧到嬿婉面目狰狞的站在廊下,云彻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恭敬行礼道,“微臣请令嫔娘娘安。”说罢,便拉着云惜走了出去。
嬿婉的目光不由的跟着二人,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宫门口。她不相信,她不相信凌云彻会倾心她人,只要是她认定的人,到死都得是她的,他怎么可以倾心于别人?竟还是舒妃宫里的人!
正愣神间,荷惜福身道,“令嫔娘娘,我们主儿说请您进去呢。”
嬿婉已不知自己是怎么进的殿门,又是怎么出得储秀宫,待回到永寿宫时,她还是恍惚的,似是不能置信凌云彻这么快便要成亲了,还是与那人两情相悦。
没人知道嬿婉那夜喝了多少壶酒,春婵更是劝也劝不住,她酒醉时恍然想起了自己还是宫女的那些日子,虽过得贫苦,但有云彻相伴,她也不觉着什么。
可自从见了皇上,又到了启祥宫,她便万般想要逃离这种日子,或许云彻说的对,他于她而言,不过是一条出路而已,她是爱云彻,可当荣华富贵摆在她眼前时,她只会选择更好的。
舍不下荣华富贵,又不甘心云彻倾心于她人,她仿佛被逼进了死胡同。嬿婉使劲抹掉了脸上的泪,恶狠狠的想着,谁逼着她走进这条死胡同,她自会记得一清二楚,走着瞧便是!
弘历自知道了云惜与云彻的事,也不觉失笑,当日把凌云彻派到了储秀宫一是为了防着魏嬿婉下黑手,好在宫里有个照应,二则是怕凌云彻在江宁行宫再出事,便将他留在了宫里,没成想自己竟做了个媒人。
如懿撑着腮笑道,“皇上这个媒人不如就做到底。”
如此,弘历大手一挥,给两人赐婚,赏赐了好些东西,又提了凌云彻为一等侍卫,好让夫妻俩以后的日子好过些。
他不由得想起前世,他虽明白凌云彻与如懿二人之间是清白的,可到底因着自己的疑心殒了凌云彻一条性命,又彻底寒了如懿的心,如此赐婚,好像只为了补偿旧年岁月里已心如枯井的如懿。
可他那小心思却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既是两情相悦,那凌云彻也没功夫再跟在如懿的屁股后面了。想到这儿,他自个儿也不由笑了出来。自然,这点小心思自是不能叫如懿知道了,不然还不知要怎么揶揄他。
宫中的日子年复一年,好似一个轮回,中元,万寿,重阳,中秋,宴席摆了一遍又一遍,直叫人厌烦的紧。
这日晨起,如懿便觉着胸闷,这些时日又吃不下东西,便想着早些散了晨昏定省,让江与彬来瞧瞧。
嫔妃们早早便在殿外等候,待如懿起身洗漱好之后,才鱼贯而入。
如懿坐定后,见嬿婉没来,便问道,“令嫔呢?”
海兰回道,“听说这些日子令嫔着了风寒,不大能起身呢。”
如懿颔首,又与众人闲聊了一会,便让她们早些回宫。
可未成想,刚刚从座上站起,却觉得眼前一黑,又坐了回去,容珮不由急切道,“娘娘怎么了?”
海兰也急着让叶心去传江与彬,又与容珮一齐扶了如懿回内殿。
江与彬来得极快,细细替如懿把了脉,不觉含笑道,“恭喜娘娘,您遇喜已有月余。”
如懿瞬时瞪大了眼,有些不能置信地问道,“真的?”
江与彬回道,“千真万确,微臣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如懿缓缓笑开,海兰也执着她的手,一个劲儿说好。
弘历下朝后连常服都未来得及换,听得菱枝的禀告便赶去了翊坤宫,他走进殿内,挨着如懿坐下,问道,“皇后如何了?”
江与彬面露喜色,“回皇上,皇后娘娘遇喜已有月余。”
弘历不觉怔住了,是永璂,永璂来了。
他握上如懿的手,心里五味杂陈,想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永璂那些年郁郁寡欢,焉知能没有他的责任,是他错了,妻子,儿女竟是一个也没护好。
他压下纷乱的思绪,吩咐江与彬让他好好为如懿安胎,又让人往翊坤宫送了好些补品,如懿坐在床上,瞧那补品一拨一拨的来,笑着揶揄他,“皇上怕是把翊坤宫当库房了。”
弘历手里端着安胎药,舀了一勺又放在嘴边细细吹了吹,“你现在啊是一人吃两人补,自得吃点好的,张嘴。”
如懿就着他的手服了药,又被他摁在床上歇息。弘历替她掖了掖被角,温柔道,“好好养着,我晩些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