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吴妈妈的手术终于结束了。
有院长出手，手术很成功，但还没有脱离危险期。
术后的吴妈妈被送入了重症监护室，吴宣仪探视不了，只能从闭路电视看一下监护室里的影像。看到老妈身上插满的管子，她的心里有一种释然的放松。
只要老妈活着，她做什么都值得。
晚上九点，妹妹吴苏薇过来了。
姐妹俩平常相处不算很好，尤其吴苏微很介意老妈当年为了供吴宣仪读大学，把老家的房子卖了，搬到景城来，平常对吴宣仪也似乎更为关爱，她心里不太平衡。
“姐，妈好端端的咋会得了这种病？”
好端端的？吴宣仪闭嘴不吭气。
老妈身体一直不好，但为免吴苏薇担心，是瞒着她的。
“又是为了你的事，对不对？”吴苏薇来得比较急，说话时的呼吸又快又重，直直扑在吴宣仪的脸上，“霍天奇的事儿，光华街的人全都知道，老妈肯定也是听人说了，才气病的。”
吴宣仪无言以对。
霍天奇是土生土长的景城人。
光华街很多小摊贩都认识他，他和宾利蓓蓓的车震图太火，被传到“光华街小吃群”里了。她拿到老妈的手机时就知道，她确实是看见照片引发了心梗。
……命运真是奇怪。
兜兜转转，一根导火索，竟引出这么多的波折。
可她手机里的照片，究竟是怎样传到网络的？
不理会吴苏微的不满和指责，她从包里掏出手机，想翻一翻“车震门”照片的原贴，琢磨一下丝索，却惊奇地发现，短短一天，车震门淡去了，而她为了救命而随口胡侃的事儿，却让全体网民亢奋起来，升级成了热点头条。
“姑娘们，哭吧，蔡公子也婚了！”
“蔡公子爱妻浮上水面。”
“蔡公子姓名曝光，姓蔡，叫徐坤。”
“OMG，蔡徐坤，名字吊炸天！”
“蔡公子电梯‘壁咚’爱妻，场面火辣……”
如果说这是一个靠网络蹿红的时代，那么“蔡公子”就是那种不露一面就火遍了大江南北的超级网红。之前，他唯一一次曝光在媒体上的还是一个偷拍的戴着大墨镜的侧面，就已经让粉丝狂热尖叫了，又何况这样的新闻？
这个世道，越是神秘低调，越是牛逼。
人们已经不信仰那些数得出身家产业的男神，只信仰未知。
于是，一个“蔡公子”，成了无数女粉丝心底的朱砂痣。
铺天盖地的话题，心碎的女粉丝肝肠寸断的表情图，在网络世界海水似的蔓延。
吴宣仪打开微信，发现朋友圈也在热传，一些半生不熟的人，甚至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的人，都纷纷向她发来“贺电”，并借机探查真相……
“吁！”
这场戏，真是累坏了小丑，笑死了观众……
她低垂下头，挑几个熟悉的人，一一回复。
“认错了，那不是我。”
发完，她瘫坐在休息椅上。
空间里，鸦雀无声。
隔了几秒，耳侧突然响起吴苏薇的声音。
“姐，你啥时候这么矫情了？”
如果有一天，一个又高又俊又有钱又有权的男人，哭着喊着要娶你，但婚姻只持续一年，还有若干不平等条款限制，结婚目的也完全不详，你会怎么选择？
也许吴苏薇是对的
吴宣仪拒绝安北城，确实矫情。
但她从小性格就古怪，对于未知的东西，有着天然的逃避心理。
她坚持相信，就算天上会掉下个馅饼，也是有毒的。
蔡公子与她的事儿，被传得满天飞，亏得吴宣仪的人际交往简单，外加晚上在电梯口的照片，本来就模糊不清，她告诉熟人说“认错了”，大部分人也都愿意相信是“认错了”。
毕竟，光华村小贩的女儿，怎么可能与将军巷十八号扯上关系？
可有的人蒙得过去，有的人，却怎么也不行。
程潇就是其中一个。
“宣宣，你真的不认识安北城？”
“这照片上的女人，怎么越看越像你？”
“啧啧，要真的是你，就好了。”
“不对不对，这衣服我看着眼熟，分明是你……”
“可，你怎么跟蔡徐坤有一腿的？”
程潇围着吴宣仪，蚊子似的叫个不停。吴宣仪面无表情地听着，不慌不乱地帮客人擦干净桌子，倒上茶水，又抱一摞薄面皮出来，坐在凳子上包抄手馅儿。
没错，她又支起了老妈的摊子。
这会儿老妈在重症监护室，她其实什么也做不了。
与其在那儿伤春悲秋，不如拼命赚钱。
“宣宣，200块，说不说？”
吴宣仪眼皮儿都懒得抬，利索地往盘子里放上一个抄手。
“那，250块！”
“……”吴宣仪冲她翻个大白眼儿。
“300块！不二价！”
看着她竖起的三根指头，吴宣仪哭笑不得。
“再这么傻下去，你体重又该飙了！”
“姑奶奶，你这张破嘴，能不能再毒一点？”程潇没别的毛病，就是太胖，听见“体重”两个字就浑身冒热气儿，“究竟要多少钱你才肯告诉我？小姑奶奶，我好奇得心里痒痒。你就行行好，开个价吧？”
吴宣仪斜视过去，“不赖皮？”
“不赖！”程潇看着她伸出的五个手指：“500块？成交！”
“5000块。”吴宣仪迅速掏出手机，“支付宝转账还是微信？”
“吴宣仪！你他妈抢劫啊？”
程潇是吴宣仪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
两个人好到什么程度呢？反正程潇说过，如果她去医院做人流，一定写吴宣仪的名字，因为她丢不起那人，好姐妹一定要同甘共苦。
……吴宣仪有时候真的受够了她。
于是，为了维持友谊，她给程潇制定了一个严苛的价目表。
陪聊，一小时50元（只负责听，不回答问题）
陪逛街，一小时100块（不得超过五公里，否则加价）
陪睡，一晚上200元（被子各盖一条，越界加价）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可也就是她俩这样处处谈金钱的感情，让程潇今儿一大早就赶回了景城，在叉着腰吐着唾沫谴责了霍天奇足足一个小时，并表示见他一次打一次之后，又回去向她暴发户的老爹哭诉了整整三个小时，要来了十万块钱，借给吴宣仪。
程潇家挺有钱的，但她父母穷苦出身，是靠自己打拼出来的生意人，对钱看得很紧，对程潇的管束也很严格……十万块，对程潇来说，不多，也不少，刚好能肉疼。
“胖妞儿，你的情分，我都记在心里了。”
程潇怔了
正要表示感动，就见吴宣仪风情万种地笑开了，那微微上翘的嘴唇，狡黠得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眼儿。
“可感情的事儿，一旦说出来，就显得矫情。”
说完，她镇定地收了程潇五千块，然后告诉她真相。
“你说得对，胖妞儿，那个女人……确实是我。”
“啊！所以呢！你真的和蔡徐坤有……”
“嗯，5000块，就当提前收你的礼金了。”
“礼金？宣宣，你要嫁给他？”
程潇又惊又喜的声音还没有落下，小食摊前就来了一男一女。
他俩光鲜的衣裳，一丝不苟的头发，处处高人一等的姿态，与光华村狼藉的夜市显得格格不入，顿时就成了吴宣仪家摊位前的一道亮丽风景。
“宣仪……”那男人低低唤了一声。
原本热闹的小食摊儿，一下子安静不少。
每个人的视线，都望向了吴宣仪。大概心里奇怪，这样体面的人，怎么会走到这儿来，还唤得这么深情？
程潇也好奇地扯了一下她，“找你的，宣宣。”
吴宣仪慢慢抬头，看着男人似曾相识的一张脸，还有他身侧雍容华贵的贵妇人，眉梢若有似无的一抬，微笑道：“二位找我的？不好意思啊，我好像不认识你们这么尊贵的人。”
“宣仪，你妈的事，我听说了。”男人声音微微哽咽，“对不起，爸来迟了。”
爸？
吴宣仪面无表情，程潇却差点儿失声惊叫。
在她的印象里，吴宣仪是没有爸爸的。
她曾经八卦地问过一次，吴宣仪回答“爸爸早死了”。
那这个从天上冒出来的人，又是谁？
程潇左看看，右看看，一头雾水。吴宣仪却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微笑起身看向那两个人，“您二位要吃抄手吗？有麻辣味、鸡汤味、滕椒味，清汤……”
那男人看着客套的女儿，似乎反应不过来，那女人却亲热地挽住了吴宣仪的手臂。
“宣仪这孩子，人长大了，脾气也见长。怎么连你爸爸都不认了？”
“阿姨说笑了！”吴宣仪轻轻推开女人缠上来的胳膊，笑得轻松，“赵总什么样的人家？我们小老百姓，怎么敢随便攀关系？二位要是不吃抄手，就请吧。麻烦让让，别挡我的摊儿。”
她这番话，听上去客气有礼，可句句都是刺儿。
那男人听了，脸上似有懊恼之色，女人听了，眼里生出几分寒意，可随即又扯着嘴笑开，泥鳅似的打圆场：“宣仪呐，以前都是阿姨不懂事儿，怠慢了你和你妈，其实你爸爸他，一直惦着你们呢……”
“哦。”吴宣仪回头看她，“你在认错？”
那女人一愣，僵硬地笑，“宣仪，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儿不能说开……”
“行啊！”吴宣仪冷冷撩开唇，似笑非笑地打断她，“那你跪我妈病床前道个歉，我们就原谅你，怎么样？”
人都好热闹，看见情况不对，好多人都瞅了过来，小声议论。
吴宣仪这几天的事儿已经够烦了，不想再与他们争这长短，看那女人被她噎得一张脸青白不匀，不耐烦地抬起手，赶苍蝇似的摆了摆。
“做不到就别废话了。赶紧走，别挡我生意！”
“呵，好你个吴宣仪，给脸不要脸了是不？”那女人说变脸就变脸，积攒了多年的旧怨加上新仇攒到巴掌上，劈头盖脸一个耳光，就朝吴宣仪甩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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