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坠落星空时,也会感到害怕吗?』
形单影薄的绘琴鹤从沉檀红木制就的轿子落下,凛凛悍风将她那如曦月夺目明亮的金发吹的肆意飘荡,她以华丽锦绸拆开编织,胜过蒙胧细雨纤瘦的白丝如影随形与少女衣襟摆动。感到厌烦的绘琴鹤扯着袖边的线头,手中发力一扯,缝的密密实实的线忍受不了她暴力的摧残,形成粗糙的裂口。风的喧嚣吵的绘琴鹤除了刺耳的噪音什么也听不见,一望无际都是相同风景,闭上眼皮深感劳倦的她向左嫖去,墨白杂然的飞鸟掠过,一落千丈的距离瞬间连极小的点也望不见。
绘琴鹤想起了坐在轿子上无法动弹时,只有千奇百怪的云会陪着她,哪怕很快更被毫不留情的气流驱赶走,另一朵造型更为诡异的云又将流窜来。朝夕相处的他们相互映衬,她衬的云不再单调孤薄,云映的她娇小玲珑。
可惜天下没有哪朵云会为她永久停留,在挥手挥到无法抬起后绘琴鹤明白,只有真正的属于,才永远不会离去。就像她的父亲,白空不是他的,由王与子民共同掌管,不愿继续寄居于懦弱的王的子民们暴起,传遍了其它附国,神明被许久未起的战乱吵起,愤怒之下降下了天罚,几天几夜的火源源不断燃烧,将白空凝炼成活生生的人间地狱,子民们的哀嚎被淋盆大雨重新覆盖腐叶烂泥下。
这里不是她的归宿,连真正可以借以休息的场所亦不配称之,她不属于这,也无法拥有。所以她将成神的一切摧毁殆尽,既然不存在可以拥她入怀的幻梦,倒不如放空一切,去追求不曾解触的凡尘万物。
人升神,神坠人,人类渴望神之力,神明慕之人性情。悲剧由人生,结说神陨落。
原先触手可及的东西将要相距天壤,绘琴鹤却感受不到分毫难过,干涩的眼角无论如何也逼迫不出一滴泪水,她的眼泪早就被枯竭殆尽的溪流与蒸发腾空的汪洋一同销去,相比婉息,她更期待着下方的大陆经过如此之久的时代变迁会出现怎样的新奇玩意。
但当务之急,是该想想怎么解决下坠。
身为神童,她帮人类避灾厄,只要给来信中的答案即可,不用吃喝,不会因为还穿什么衣物发愁,不用担心贫穷,正是因为如此,神明失去了能力无异于成为手无寸铁的废人。
偏偏神明什么东西都不曾送给她,连生日礼物等犒劳品也在预知中被打的七零八落。绘琴鹤知道神不会死,她实在是闲的慌,便绞尽脑汁的想该如何让这狂妄吹凉她骨髓的风减弱点,她将系在腕上的金铃解下,揪着外衣的线头向左用力一扯拉长大截,再用那口伶俐好牙裁断,随意打起几个扣在一起的死结,加劲不断收紧。
确保铃铛不会被风吹走后的绘琴鹤还是觉着不踏实,又用神力将丝线加固了一番,虽然它硬成堪比矿质的存在,很快就将绘琴鹤的白玉腕上磨出红痕,酥酥麻麻的触感像无数蚂蚁爬上爬下,还将皮肤噬咬的千疮百孔,但是只要能保住铃铛一切都值。
退卸下厚重繁琐的外衣,无视风阻用僵硬的手固定细线绑定四肢的腕上,支撑起的坚韧布料膨大成一个颜色各异的半球状,即使下降的速度得以缓解,绘琴鹤还是以超高的速度下落。
郁郁葱葱的树林已然进入眼下,翻越过远处山头还有袅袅炊烟升起,大片树木的枝尖组就看不到边的黑点。绘琴鹤正闭目瞑神保佑自己别摔的那么惨时,浑身被压迫的重力感凭空消失了般,被吹到暂时失去知觉的身体缓缓流入温暖的气息。
她慢慢睁开眼,一绺淡如白色的晨光比晓雾更加自由不拘,深灰色羽翼完全舒张开来,在后背呈现完美的流线型,肉眼难以察觉的紫电流缭绕羽毛根部的胶状物质。
少年人意气风发,长过脸颊的刘海遮暇大半张俊俏的脸,两边并未完全对称扎起的红发绳牢牢锢住后面切横齐整的金发。
正在赶回执羽地区的卡潘在几座山头外就感受到股强大的能量波动,他所行过的空间也开始颤栗,隐约有破损的预兆。仔细探查后他还发觉能量以流星之势向地面袭来,如果没有受到及时的缓冲,任其砸下,方圆几公里都极有直接毁灭成黑土的可能性。
他不能袖手旁观,作为执行官该有的责任,也是对未知数及不明物体的新探究。
如果是毁灭性极强的东西,那可就更算不上是一星半点小事了,这么想着的卡潘改变线路,直奔绘琴鹤所在地。
看到让自己不寒而栗的不明物竟是位连自保能力尚不具备,且毫无魔力波澜的齐腰金卷发少女时,卡潘惊讶之余不忘接住她。
受少女落下的重力影响,卡潘劲直向下滑了几米,差点失去平衡的双翼在半空拼命般的扑哧。好不容易拉回错乱的平衡感后卡潘才敢再度返回原路线。
接到绘琴鹤后卡潘左手托着她的臀部,左手本想挽住她的腰防止掉下去,哪想少女活生生似根顽强倔强的爬山虎,一边堀着卡潘的脖子上溜,双手更是死扒住卡潘的衣领。
少女好奇打量起卡潘灰黑色的双翼,感到灼热视线的卡潘沉默相对,微不可觉叹了口气后把左手虚拢在腰间。
被卡潘接到后,绘琴鹤就忘却了冷。鸟是常年恒温动物,与人类适应环境截然相反,被卡潘抱着的绘琴鹤误认为自己就置身在一个大型移动火炉中,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绘琴鹤安静窝在卡潘怀中,除了一直在拼命往上扒外,她就像只活泼的小猫,被收养也不忘收藏锋利的爪子,对熟悉的人又极其黏人。
几经深思熟虑后卡潘还是下定决心,他将左手的人往上提了几番,使绘琴鹤依附他的整个上半身都可以随意活动,本将双手搭在卡潘肩上的绘琴鹤被如此一抬,没防备之下摔回卡潘怀里。她的脑壳撞上少年显得嶙峋的胸膛,她十分清晰听到了卡潘的心跳,极为缓慢镇定,不安被驱赶烟消云散。
“喂,你是从哪来的?如果是走失了我会帮你回家,你不予答复的给,我将会指引你一同晋见不死鸟阁下。”
被奇特翅膀吸引所有目光的绘琴鹤无暇理会卡潘的审问,她目不转睛地瞪大眼睛,发现卡潘翼尾的紫金电流一下子窜入有些凌乱的羽毛中,绘琴鹤眨巴着眼睛,按捺不住对毛绒绒的狂热。
她抓住机会,在卡潘稳定好平衡不再扇动羽翼而是滑翔时摸上骨架,那层看着就很软手感很好的短绒被绘琴鹤秀丽的手撑控尔间。
羽翼是羽族人最敏感的地方,即使卡潘是执羽地区第一执行官也难以幸免。短绒刚被绘琴鹤摸上时,卡潘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抱着绘琴鹤的力度也无意识增大,拢在腰间的手死死抓住她的素衣,过大的力度让她单薄的里衣叠上几层皱纹。
但绘琴鹤本人显然对卡潘的害怕毫无察觉,她眼中只有那令她倍感快乐的绒羽。
卡潘最终还是没有诘责绘琴鹤,她的心智表现中远不如他最初判定的危险程度,在卡潘眼中甚至算的上无害,绘琴鹤对任何地方都有着异常丰富的好奇与耐心,卡潘自认他不是个好东西,但他就算死,也绝不会去扼杀一个天真单纯的孩童玫丽幻想的美好世界。
那不是她这个年龄段该认识的东西和现实,那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亦是少年化作白鸟的迅期。
离开雨岩的边界线,树木零星座落在黄沙上,远处一眼不着边的大漠赫然显现,起伏不一的陵丘下暗中潜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危险,萧瑟秋风夹杂着沙砾鞭挞绘琴鹤裸露在外的皮肤。
为了不让她受伤,卡潘撑起魔力防罩,对即将到来的沙尘暴准备一骑绝尘。
“前方是坎达亚大沙漠,不仅昼夜温差大,白天还经常起大风暴,你抓紧我,做好准备,我要冲过沙漠了。”
黑石筑就的护境墙上有只披着白灰色鳞甲的蜥蜴正惬意趴在石头边上享受太阳的恩赐与风的和蔼,它向远方眺望,却被卡潘飞过刮起的风所吸引。
蜥蜴吐出鲜红的信子,赤金色的眸上下转动,毫无死角的视野使它看的十分清楚,羽族执行官和堕神。
蜥蜴支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在喉间发出类似警戒的叫声后它攀爬下光滑的岩壁,钻入森林边缘的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