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正文——————

〈晓星尘道长自杀了，就苦了薛洋此后空守义城八年〉

〈他那叫活该，道长自杀还不是因为不想再见到薛洋〉

不想再见到自己吗？

薛洋的心突然像被什么刺中了一般，难受得窒息。

〈薛洋也很可怜，他也没想过会这样，况且那几年他都改好了，如果不是宋岚的到来的话，此后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

〈你确定？纸可包不住火〉

〈说道长不想再见到薛洋的，道长自杀难道不是因为他接受不了自己滥杀无辜犯下杀孽吗〉

〈把仇人当作好友，善意被践踏，自认为在斩妖除魔却满手血腥，沾满了无辜之人的鲜血……道长太可怜了，被骗得太惨了〉

〈可那是薛洋设计的〉

〈应该两者都有吧〉

众人觉得也是，但还是挺想听听当事人怎么说的，于是一众目光又聚集到了晓星尘身上，包括薛洋也小心翼翼地向晓星尘投去目光。

可其实他真的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因为晓星尘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甚至现在的他靠在抱山散人身旁已经有些恍惚了，口中不停念道：“师傅，宋兄，还有大家……对不起，我错了……”

抱山散人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极尽温柔地安慰他，“星尘，这些都还没发生，你还是清风明月。无论何时，为师都以你为荣。”

“就是！”阿菁也为晓星尘愤愤不平，“道长您根本不需要这么自责，都是薛洋那个坏蛋干的，全是他的错！”

薛洋和阿菁斗嘴不是一天两天了，两人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轻易认输。可这次面对阿菁的指责，薛洋却出其的安静。

［蓝白嘴唇蠕动好半晌才继续道：“晓星尘道长自杀在薛洋面前，如果是常氏灭门案刚发生不久后的薛洋肯定会兴奋开怀地昂天大笑，但在被敛芳尊抹杀又被昔日仇人救下并相处的这几年已经让薛洋的心里多了一份东西，就是这份东西令他在面对这件事的时候陷入了一种癫狂。”］

〈那份东西就叫善良与爱〉

〈人之初，性本善。没有谁是生来就坏的，都是身处的环境造成的〉

［据曾经与阿菁姑娘共情过的老祖说，那时候的薛洋虽依旧是笑着，但双眼却布满了血丝，口中还念道：“死了才好，死了才听话。”而这听话，就是由他操控的凶尸。］

“这是要把也晓星尘炼成凶尸？！”

席间不知是谁惊呼一声，说出的正是众人心中所想，也是最合理的答案。

抱山散人已经丢下了高人的气派，满脸焦急之色都掩藏不住，此时的她说是修真界辈分最高的老祖宗，第一高手，其实更像是一个极力护住孩子的母亲。她双手死死拉住晓星尘，“星尘，为师不许你下山！”

她已经没了两个弟子了，即使现在能再见到藏色，也见到了延灵留下的静若，但也再不想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了。而且她已经知道了魏无羡换丹和晓星尘换眼的事情，无论如何她都下不了手。

再说了，凶尸……就算后人把鬼将军说得再天花乱坠，也不能改变温宁和宋岚走上那条路时的无奈，若有可能她就不信他们的长辈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变成那个样子。即使长生不死，力大无穷，可那样子还算人吗？她不能接受！

“师傅，如果弟子下山会害人的话，那么弟子愿永不下山。”

“哎？”薛洋一怔，永不下山吗？那岂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道长……”

一声道长出口，薛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想说你还是下山吧，可是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想说自己不会蓝白所说那般了，但他有立场吗？如果他真的把晓星尘炼成了凶尸的话……

“想啥呢？”金凌面无表情地撇了他一眼，“晓星尘道长可没成凶尸。”

“嗯嗯嗯。”蓝景仪在后头连连点头，“虽然你确实是有那个心，但就像阿珞说的，你道行不够。而且晓星尘道长因为是自杀，求死之心极重，在自杀那一瞬间灵魂就消散了。”

［薛洋在道长身下画满了符咒阵法，想要把道长炼成他的凶尸。在等待道长重新醒来的这段时间里他把义庄全都打扫了一遍，还把道长的白巾换了一条，因为道长最爱干净了，甚至还做好了饭菜，就等道长醒来还能像以前那样他们三人一起吃饭。可是等了很久，道长都没有醒来，薛洋这才发现道长的灵魂稀薄得不可思议。原来是道长在自杀的一瞬间就自行消散了自己的魂魄，宁愿永世不得超生也不愿留在薛洋身边，薛洋得到的只有一具空壳尸体。］

〈道长这是有多恨薛洋啊〉

“哼！”宋岚冷哼一声，“他不该恨吗？”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薛洋气急败坏地扫落了自己做好的饭菜以及整理好的房间，背着晓星尘的尸体就往外跑，此时的他更加疯狂了，口中不断念道：“锁灵囊，我需要一个锁灵囊。”而最后他也成功了，将晓星尘留下的微薄灵魂困在了锁灵囊。而他自己却活成了晓星尘的样子，穿上他的白衣道袍，戴上了他的白巾，遮住双眼，扮作瞎子，八年的时间走遍了义城的每个角落。从此地痞流氓成了清风明月。他的扮相相似度之高，就连刚入义城的老祖都没认出来。］

“什么？”晓星尘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明明眼睛完好，为什么要扮作瞎子行走？仅仅是为了扮得更像吗？薛洋，你……为什么？”

薛洋摇摇头，他不知，“或许是不愿你就这么消失吧，很可惜。”

“可惜？”

薛洋心中回道，像你这么好的人，死了是很可惜。嘴上却说道：“是啊，像你这么多管闲事的人，可不多见。死了当然可惜。”

“切！”金凌在一旁不屑地撇了撇嘴，“嘴硬。”

“咦？”魏心珞天真地闪眨着眼睛看着魏无羡，“阿爹不是说看到薛洋的第一眼就看破了吗？怎么跟蓝白说的不一样啊？阿爹到底有没有被薛洋骗呀？”

“咳——”魏无羡及时地发出尴尬的一声止住了几个口快的小辈，“好像还有阿菁，也该说说阿菁姑娘了，我们还是接着听吧。”

“……”魏心珞嘟起嘴，“阿爹你现在的行为好像诚哥哥说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哦，撒谎可不是好孩子哦。”

“哈哈哈哈，小妹妹真可爱。”

魏心珞这番天真无邪的话算是惹笑了众人。

魏心珞的目光又扫向蓝思追等人，几人立即齐齐挺直腰板，努力绷紧了脸。欧阳子真看了一眼蓝庭月首先脸红地开口道：“没有！”

“真的？”

蓝思追和蓝景仪拒绝说话，金凌好笑地看着魏无羡，看你怎么办。

薛洋也好笑地看着蓝思追和蓝景仪，“蓝氏家规可不许说谎。”

蓝思追不想参与了，人家两父女的事自己掺和什么呀？就想拉着蓝景仪走了，蓝景仪倒是实在，直接说了一句，“魏前辈不算被骗，是薛洋太狡猾了。”

“噗哈哈哈哈——”

众人这下忍俊不禁了，这算是变相地承认了吧！居然在孩子面前这么吹嘘自己，原来夷陵老祖也有这么可爱一面呀！

薛洋捧腹笑得最大声，也最没有形象，“你阿爹当然是在骗你的，吹嘘自己了。”

“哼！”魏心珞娇哼一声，“得意什么？反正最后我阿爹也把你打败了。只是阿爹居然骗我，真的很过分哦，不是好孩子。”

“心珞别生气。”聂诚殷勤跑到魏心珞身边，无视她身旁的玄道长给她捏肩，“大人都是这样的，可不像我们小孩子一样。我就不会骗心珞。”

“嗯，我相信诚哥哥。”

“……”魏无羡面如死灰，“小景仪，小阿诚，一会儿来一趟静室。”

“为什么？”蓝景仪如临大敌，“魏前辈我做错了什么？”

蓝泽、蓝黎和蓝思追木木地转过眼去，救不了你。

聂诚笑嘻嘻地问道：“魏前辈我和心珞一起去找你吗？”

魏无羡嘴角抽搐，“臭小子，敢威胁我？”

聂诚展开扇子把下半张脸都遮在扇子下，只露出一双眼睛得意地笑。

魏无羡决定能治得了这臭小子的人，可聂怀桑和旬淼淼直接闪身躲回人群中，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不管。

魏无羡：“……”

蓝箫仪捂脸偷笑，“景仪是对魏公子到底是粉还是黑啊？”

蓝音笑道：“原来夷陵老祖也这般幼稚。说起来我父亲也总爱在我面前吹嘘夸大自己的功绩。师兄，是不是你们男人都喜欢这样啊？”

“咳，我可没有。”

蓝音沉默了，是啊，没有。因为景仪的成长他们根本没能参与，一想到这，蓝音就心如刀绞，也没有了打趣的心情，蓝箫仪得以逃过一劫。

这时水镜中的蓝白也终于有了动作。

［蓝白抬起右手指向薛洋那幅画像，“珍惜之人在眼前，可惜生前不明心意，死后才知追悔莫及。义城八年，候一不归魂。心盲当是如是。”］

〈义城三盲，真盲，假盲，心盲〉

［真盲自杀，而假盲也未能逃过一死。自晓星尘道长自杀后阿菁姑娘逃走，她一直在寻找道法高深的仙门，想要拜托他们杀薛洋，给道长报仇。而仙门哪里是那么容易找到的，一路上还要小心薛洋的追杀，可谓困难重重。道长为她雕的发簪和送的糖是她唯二的信念。可是还是被薛洋遇到还被撞破了装瞎的事实。彼时的薛洋刚刚凌迟完常萍赶回义城。阿菁自知逃不了了，痛骂薛洋，而薛洋也没还口，只是在阿菁骂够后将她拔舌刺杀，还挖了她的双眼，从此假盲变成了真盲。］

阿菁颤抖着身子捂住了自己的嘴，舌头还在，白瞳瞪了薛洋一眼，“你怎么那么喜欢拔别人舌头吗？”

“你管不着。”

〈薛洋之所以凌迟常萍也是为了给道长报仇吧〉

〈当然了，要不然也不会放他活那么久，直到道长死后才去找他〉

常萍不服，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关我什么事？晓星尘也不是我害死的，断了薛洋手指的也不是我！凭什么？”

魏夕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发疯，直到他安静下来才开口道：“因为你撤诉把曾经帮过你的师叔祖陷害入不义的局面。如果不是你因为兰陵金氏的许一点小利变卦，那么之后师叔祖的悲剧很有可能不会发生，你不死谁死？”

“变卦小人！”

［死后的阿菁化作一灵体终日行走于义城。用一根竹竿敲打地面提醒外来人，为他们指明方向，避免遭受薛洋的毒手。八年后友琨君聂怀桑计诱百家小辈前往义城的时候，就是阿菁姑娘在为他们指明方向。最后为救老祖和含光君被薛洋打散灵魂。］

〈我菁姐勇气可嘉〉

“阿菁姑娘的确勇敢，值得吾辈学习。”蓝思追想起那日之事也忍不住地夸赞。

欧阳子真也点头赞同，“不过刚开始那声音也把我们吓得够呛。”

［而薛洋的下场也没能好。老祖献舍重生，披着莫玄羽的身子到处行走，以为没人认出他，可他一出手就被薛洋认出。薛洋设计接近他们，以百家小辈的性命相威胁让他复活晓星尘。］

“什么？”

〈薛洋对道长真是执念〉

〈道长是薛洋的光〉

晓星尘转过头看向薛洋，眼角还是红的，心里却不想之前那么恨了，有些复杂，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薛洋回视他，目光中带着期盼。若自己真能改变未来，那他真的不想再错一次了。

［蓝白无奈地摊了摊手，“可是晓星尘道长的魂魄太稀薄了，老祖也无能为力呀！薛洋召唤宋岚与鬼将军温宁打斗，温宁的实力自然是不容怀疑。而摆脱尸群随后赶来的含光君斩下薛洋一臂，半生不死的人也被敛芳尊命苏涉带走。不知道被带去了哪里，但从后面第二次乱葬岗围剿时敛芳尊手里出现的阴虎符判断，敛芳尊带走薛洋为的就是这块阴虎符了。”］

〈敛芳尊都不救救薛洋吗？他们可是恶友组，彼此算是唯一能理解对方的朋友了〉

突然感觉薛洋有些可怜。

［而等到老祖掰开了薛洋被斩下的那只手臂，他们从他的手心里发现了一颗已经黑了的糖。正是晓星尘道长从前给他和阿菁的糖。］

〈除了那颗糖，薛洋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他也只是想再问道长要一颗糖吧〉

〈我的洋洋啊，我有糖，我给你好不好〉

藏色散人蠕动嘴唇，想了想道：“若师弟下山能渡化薛洋，也算一桩功绩。师傅，您觉得呢？”

“是啊，散人。”薛洋出现在藏色散人身后，目光灼灼地看向抱山散人和晓星尘，“若是道长能教我的话，我一定能学好的。”

抱山散人叹气摇了摇头，她担心自己的弟子，可不能也因为这样就剥夺别的孩子的希望，“星尘，你自己决定吧。另外，我抱山一脉，出世就不得回山的规矩，今日起……废除。”

“师傅……”

晓星尘怔住，他知道师傅这是为了他呀。

抱山散人转身温柔地拉起静若，“出去后就随我回山去认认门，日后若是在山下过得不顺心，随时可以回来。”

说这话时还看了好几眼江澄，警示的意味十分明显。

江圆影憋着嘴道：“曾师祖您想多了，阿爹才不会欺负阿娘呢。我们家弟子都知道，要是犯了错，讨好我阿娘比讨好我阿爹都还管用。”

“欺负我也不怕。”静若笑着应道：“多谢师祖。”

〈金光善那么想要的阴虎符穷其一生都没能得到，却被瑶瑶那么轻易得到，不知道他知道了会不会气死〉

〈金光善想得到的东西多了，不仅阴虎符，还有仙督之位呢〉

〈就是，要真能气死可就太好了，无形中为世间除害〉

“哼！”金光善气得牙痒痒，可是在空间里也不能做什么，狠狠地瞪了孟瑶好几眼才甘休。而孟瑶就像没看到一样，根本不受影响。

李玧郴满意地点点头，“君子性坚，不予外人而扰，很好。”

［阿菁魂魄被打散，老祖将其所剩无几的碎魂收入锁灵囊内，连同装晓星尘的锁灵囊一起交给了宋岚。此后多年，宋岚道长一尸一剑，行走江湖，为民斩妖除魔。并等候好友醒来，对他说一句话。］

〈对不起，错不在你〉

〈对不起，错不在你〉

〈对不起，错不在你〉

……

整齐一致。

晓星尘心中百感交集。

“宋兄，你还愿与我一起夜猎吗？”

“当然！”

晓星尘又转身看向阿菁，“阿菁，苦了你了。”

阿菁微笑着摇摇头，“若是为了给道长报仇，那就不苦。”

晓星尘笑了，又对上了薛洋的眼。薛洋目光闪躲，他竟然有些不敢去看晓星尘，就怕他怪自己。

那知晓星尘笑了，笑得温柔，晃了薛洋的眼，“我们修道之人为的是除魔卫道，日后当谨记，不可意气用事。”

“是，道长。”

［义城三盲的故事结束了，这时候老祖和含光君也完成了他们到义城的目的，找到了赤峰尊的右手臂。此时，除了在金鳞台密室里的头以外，赤峰尊的尸块已经全部收集完毕。］

聂明玦：“……”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