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晨光熹微，太阳刚从地平线上露出边角。
守门的弟子睡眼朦胧，强撑着勉强没把头耷拉下去。初夏的暖风一丝一缕吹过，催人入梦。他换了个姿势站着，一边擦拭手中的佩剑，一边百无聊赖地想着中午吃什么。
天边骤然闪过一丝亮光，守门的弟子察觉到了什么，猛然抬起头来，松松垮垮的态度立刻端正起来。眼前倏地一白，他来不及防备被这亮光刺得睁不开眼，攻击的姿势还未摆出来，他后背却一冷，浑身寒毛竖起，本能操控着身体往左扑去，踉跄了几步险险稳住身形。
弟子深吸一口气，亮光消去，他看向自己原先待的位置，古老的木门框上赫然插着一片树叶，插的入木三分，窄窄的叶子几乎完全没入了门框中。门框上柔和的淡黄色光芒闪烁了片刻，自愈力发挥作用，吐出了那片树叶，伤痕化为平整，又恢复了之前古朴平静的模样。
弟子不禁毛骨悚然，刚才那一击他若没能避开，下场可想而知，他可没有灵木这么强大的自愈力。
壮了壮胆子，他大声问道：“阁下何人？所来为何物？”
无人应答。
他骤然想起了什么，捡起那片树叶，其上仍笼罩着淡红的灵力，他一碰，险些被锋利的边缘划破手，好在修炼者的体质比普通人好得多，饶是如此，他的手还是被划来了浅浅一层皮。
守门弟子小心翼翼地捡起树叶，上书：留星阁第八代阁主，凤蝶亚，携长姐凤华赴贵校招生。
他倒吸了一口气，喃喃道：“原来是‘红蝶愿’小师妹……”
眼前忽然一阵香风扫过，一袭红裙落地划出弧度，一位年方二八的少女归剑入鞘，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
这位少女不施粉黛，眉目自有一番风情，一双桃花眼尤其多情，顾盼间水光潋滟，风华流转，几乎令人移不开眼睛。
那守门弟子一时间看得有些发愣，直到凤蝶亚蛮横地拿剑鞘敲了敲他的脑袋，“好看吗？”
守门弟子这才回过神来，憨笑道：“好看，好看，凤小师妹比上回来时更好看了。”
“那是当然。”凤蝶亚似乎丝毫不懂什么叫谦虚，“所以我跟我阿姐能进去吗？”
“能能能，留星阁阁主前来，哪有不开的道理。”守门弟子忙不迭地去开门。
凤蝶亚眼神暗了暗，这调侃戳中了不该戳的地方。
“嗯？凤小师妹有什么问题吗？”守门弟子转过头，疑惑地问，“怎么……”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啊，没事没事！”凤蝶亚恢复了笑眯眯的表情，摆摆手说。“我先去接阿姐了，拜拜！”
于是守门弟子也没有多想，憨憨地挥手：“再见！”
阿姐还在一里外等着开路，没有那么多时间留着供她伤春悲秋，凤蝶亚知道这一点。于是她熟练地把这份思绪埋入心底，御剑乘风离去，在天边化作一点星芒。
“阿姐！”
凤华正在林中一块空地焦急地等着，问声立即看过去，抓住凤蝶亚的袖口问：“小蝶，我们赶上了吗？”
凤蝶亚笑道：“当然赶上了！还来早了呢，若不是我跟守门人是旧相识，他险些不放咱们进去。”
“那就好。”凤华松了一口气。
“阿姐不必这么紧张。”凤蝶亚扶她上剑，安抚地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晚不了的。”
“是吗……”凤华眉眼间难掩忧色，“若不是我不会御剑只能坐马车，我们不至于走的这么慢的。”
“无妨。”凤蝶亚低头调整剑的大小，“按竹斋那群臭老头的脾气，太重视招生反而奇怪。”
“再说，就算没赶上，我也有办法让他们大开校门。”
凤华不由得微微侧目，看向她的妹妹。
凤蝶亚正专心致志地调整着佩剑，没有注意到这道目光。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她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鬓角两缕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摆动着，皮肤细腻，五官精致，隐隐有了倾城的势头。
十几岁的女孩，不懂得收敛锋芒，总是那么招摇，那么轻狂，却有一身灼眼的光华，毫无顾忌地吸走别人的目光。
恍惚间，凤华发现：她不再是小时候只会跟在家长衣摆后撒娇的小娃娃了。
长大了啊。
继而又发愁起来：这么好的姑娘谁能配得上呢……
此时的凤蝶亚还不知道自家长姐已经操心起了她的终身大事，她调整好佩剑之后，扶住凤华，大声说：“阿姐，站稳了！”
言罢冲向东南，翱翔云端。
“今日天气很不错啊。”
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白衣执扇的大长老瞥见院长，打了个招呼，轻飘飘地跨过去。
院长笑道：“那是。不然我也不会挑这么一天招生。”
“想来又要有不少少年天才横空出世啊……”大长老慢悠悠地感慨，“想当年你也是那一届最杰出的学生，如今都当上院长咯。”
“您喜欢云游，山中一天凡尘一年啊。”院长笑了笑。
继而感慨道：“当年早在没入学前我就听闻这竹斋有个特别厉害的大长老，我乍一听想，哇，这得是多老才能有这等成就啊，肯定都胡子飘飘、满脸皱纹了！没想到啊拜师时一看，咦，怎么这么年轻，我真的没有拜错人吗？”
大长老笑道：“净会耍嘴皮子。家里人怎么教的，连修炼到一定程度能保持青春也不知道。”
院长撇撇嘴，“我知道这个，可我听说大长老从当年人类诞生时就存在…………”
大长老笑斥：“哪有这么夸张，传说传说传着传着就变样了。我虽然活了有些年月了，可也不至于老成个精怪一样。我自差不多一千年前出生的。”
“哇！”院长惊讶道，“那个时代会是什么样的呢，真想知道……”
大长老笑笑，并不说话。
明明是普通的师生唠嗑，短短几句话间，院长手心却出得满满都是冷汗。
自他进入竹斋求学开始，到拜入大长老门下，到毕业后留在母校任教，再到一步一步当上校长……
他还是第一次，从大长老这里套话。
明明他什么责怪的话也没说，也没有释放哪怕一点威压……还是感觉，感觉腿都软了。
可是，大长老多年来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却对自己的身份背景只字未提，近年来又沉迷游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想单单从传言与日常相处中了解他，真的太难了。
而他的身世，显然是一个重要的情报……
“不必如此。”大长老合上折扇，负手而立，“我不会加入任何一方，不会做出危害竹斋的事的。”
“毕竟，这也是我从一开始就看着，逐渐闻名遐迩的学院。”
“如果你有什么疑问或者想知道的事情，直接说就行。”他突然转身，笑得温和，摸了摸与他差不多高的院长的头：“长这么高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你可是我的弟子啊，我！的！弟！子！怎么说也是我宠爱的小徒弟啊，跟我说话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
“而且你那套话已经明显到是个人都能听出来的程度了啊！”
院长一时有些羞赧。
“我……过了而立之年了……”
这争辩未免过于无力。“唉，要不是你有那么逆天的本命技，谁会选你个玩意儿当院长。”大长老微笑着摇摇头，颇为恨铁不成钢。
大长老一生无妻无子，唯一的牵挂也只有这所学院了。
院长好歹是松了一口气。大长老千金一诺，一般只要亲口保证了，大概就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离去的步伐骤然轻松了不少。突然腰牌亮了亮，闪出柔和的白光，他定了定心神，解下来侧耳倾听片刻，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大长老！”他出声挽留。
大长老回过头来，温润如玉的面容上微微闪着疑惑。
“今年有个新生你应该感兴趣。”
“留星阁阁主，‘红蝶愿’凤蝶亚。”
大长老额角青筋骤然暴起。
“哦？”他的微笑越发柔和，“那个孩子？新生？？？”
……杀气，是杀气。
院长在心里默念：希望那孩子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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