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名的山间搭了一处简易的茶棚，设了灶火煮些茶水也可煮点吃食，翻山越岭的旅人路过此处正好歇脚。
茶棚里三三两两坐了些人，有粗布麻衣的乡民，有衣着精致华丽的富贵人士，也有一身飘飘然清淡之气的修仙者。根据腰间的钱袋各自点一壶或昂贵或便宜的茶水，驱走赶路的疲惫。
有个仙家模样打扮的小姑娘啜了一口茶水后嫌弃地放下，小声埋怨道：“就这还最好的茶，这是人喝的吗！”说完斜瞅了眼煮茶的店家，生怕被听了去影响自己高冷的形象。
一旁看上去是她师兄模样的人宽慰道：“先忍忍吧，再走一天就能到泽芜山了，灭了那边的妖兽，也好回去和师父交差。”
“围追妖王的时候不就说能平息暴乱了吗，一年了，我可没见着有什么用。”
她师兄叹了口气，“谁能想到半路杀出个齐王妃，好好的浮桦仙尊亲传弟子不做，偏要去帮妖王，若不是她阻拦，人界早就斩杀妖王了，鬼迷心窍。”
旁边一女子听得这话拍桌而起，指着他们骂道：“说什么呢你！谁鬼迷心窍了！你知道什么你就乱说！！！”
师兄妹二人突然被指责自然压不住心气，站起身来与出声的女子对峙，一看是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师妹冷笑一声坐了回去，“你一个凡人又知道什么？”
“我至少知道你们没本事，一大群人欺负一个小姑娘，最后还没打过人家，你们修仙门派丢不丢人！！”
“你！！”
师兄摁住想要再次起身的师妹，仔细端详着这个挑事的女子，衣着虽然朴素但是很新，应当是新买没多久，肤色说不上雪白但是眼眸很亮，越看越觉得这张脸熟悉，半天后终于从记忆中搜寻出一张与之对应的脸，前两年在大明国各地告示上看到过悬赏的女子。
如果没有记错，赏金尤为丰富，而且告示至今未摘。
“你是乔颜？”
乔颜头皮一麻，这又不是在大明国境内，还是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人认识她！
“你是谁？”乔颜警惕地问道，右手悄悄缩回袖子捏住其中的一柄匕首。
“在下三剑阁吴怀，这是我师妹林安安，一年多以前，凑巧在大明国见过姑娘的画像。”吴怀笑得一看就是不怀好意。
乔颜只觉得头皮更麻了，什么见过画像，不就是悬赏告示吗？
在各处走的久了，对修仙门派的分布乔颜也有了解，三剑阁在修仙界属于中上游门派，前几年好像被大肆查处过一番折损了不少实力，但也不是乔颜能够惹得起的，突然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沉住气。
“我与二位无冤无仇，不过是今日遇上对事情的看法不一样而已，仙长摆出这幅架势是要为难我一个普通人吗？”乔颜回忆着四周的地形，思考着一会从哪逃走比较好，眼睛盯紧两人分毫不敢移开。
“听闻乔姑娘逃家在外许久，百善孝为先，想是家中父母思念，不如我们送姑娘回去可好，此处距离天都甚远，姑娘一个人只怕要耽误许久。”
“回什么回，要回你自己回！！”
乔颜右手在袖中握紧了剑柄，正准备扭到剑柄时茶棚角落的桌上突然传来茶杯碎裂的声音。
从他们对峙开始，茶棚里的其他人皆是大气不敢出，店家更是缩在灶边祈求不要打起来殃及他的棚子，外围的静谧间这茶杯碎裂的声音听起来就格外明显。
角落的桌上坐了一位女子，身着简单的白衣，戴了很大的斗笠遮上白纱，便是饮茶时也不肯将斗笠摘下，茶杯落地她没有反应，似是有些遗憾地低头看了眼，斗笠随着她的动作微微倾斜却没有要掉的意思，她反手在桌上放了些碎银，抱歉道：“店家不好意思，这些算是赔偿。”
店家哪敢在这时候回答，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吴怀和林安安，又看看角落里的女子，还是选择缩回了灶边。
那女子也没在意，扶了扶斗笠起身往外走，走到吴怀跟前转向他说道：“修仙者为难一个凡人，你们三剑阁还是一样不知廉耻。”
林安安掀桌而起，来不及拔剑那女子已抽了桌上的一根筷子抵在她的颈间，只要她一动便能戳进血肉，林安安吞了口口水，半分没看清这女子是怎么出手的，仔细再看，她身上却没有一丝灵力波动。
吴怀退开半步拔出剑来指着她，“辱我师门胁我师妹，我劝姑娘三思。”
虽然她身上没有灵力波动，吴怀不敢放松警惕，即使他已经进入迷途之境，他也没有信心能做到她刚刚那么快，此人不能小觑。
“我们只是要离开而已，只要别互相为难。”那女子说道。
乔颜有些奇怪，她并不认识这人，为何要出手相救。她将这女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圈，也没和自己认识的人有对上的，声音也不熟悉，偏她的脸又藏在斗笠的白纱之后，那白纱方法着了魔一般丝毫不透，任她如何探寻也看不到人脸半分。
吴怀稍作犹豫后放下了剑，女子在同一时刻将筷子放回桌上，带着乔颜离开了茶棚。
林安安劫后余生摊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气，筷子尖在脖颈的压迫感太强，她不觉得那女子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这到底是是什么人？”吴怀看着他们的背影紧紧皱起眉头，再看看被吓得丢了魂的小师妹，没有勇气再追上去，明明只是两个没有修为的凡人。
乔颜跟着女子走了很长一段路将茶棚完全淹没了视之不可及处，这才停住脚步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女子在她前面停住脚步并不回头，施施然答道：“萍水相逢，姑娘既无事，在下告辞。”
乔颜心里升起一种很古怪的感觉，这女子一看就是不想与人过多接触，茶棚的角落也好带白纱的斗笠也好，这样一个人偏偏不怕惹上三剑阁出手帮自己，一定是认识才会这样。
再想想自己认识的人，乔颜心里升起一个大胆的猜测。
想法一旦出现，就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无法止息，虽然好像高了点，身形更单薄了点，但是越看越觉得就是乔颜想的那个人。
女子往前离开的步伐没有丝毫停顿，乔颜咬咬牙对着背影大喊了声“瑶儿！！”
背影瞬间凝住。
乔颜离家近四年，从没有掉过一滴眼泪，此时却是止不住的从眼眶流出，她胡乱用手背摸了一把脸，继续喊道：“瑶儿，我知道是你！肯定是你！！！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你一定会回来！！！”
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喊出的这番话，压抑了一年的难过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喊道最后嗓子都是哑的。泪水糊在脸上十分邋遢，即使是在被大明国官府追赶最严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狼狈过。
宋芷瑶最终没有狠下心来转回了身，在她转身的一瞬间乔颜就扑上来将她抱住，鼻涕眼泪蹭了她一身也不去理会，只顾着嚎啕大哭，似要释放长久的所有憋闷和苦楚。
宋芷瑶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你再哭我就真的走了。”
乔颜抽抽搭搭止住眼泪，松开手身体微微后移，对上她斗笠的白纱，白纱稳固，依旧不透一点内里。
“你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乔颜退后一步绕了个圈又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果然和以前差了很多，宋芷瑶以前身材很好，是个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太少的标准美人，现在可好，娇弱的模样怕是连风都能吹走。乔颜试着去掀她的斗笠，被宋芷瑶握住手腕。
“乔颜，适可而止。”
声音也和从前截然不同，没了一点温婉的意味。
乔颜悻悻收回手不敢再碰，“你这一年，都是在妖界吗？”
“嗯。”
乔颜初见她时脸上的喜悦逐渐淡去，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的情绪蔓延在心底。
“以后遇到刚才那种人，不要和他们争了，他们说的没错。”宋芷瑶淡然道。
乔颜张张嘴发现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刚刚收回不久的眼泪又开始掉落。
“早点回天都吧，外面不太平，出来这么久了，总该回去看看家人。”
“那你呢？你不回去吗，宋大人也在天都，还有王爷......”
乔颜说道“王爷”时，宋芷瑶的身体明显僵了僵，微微垂了头答道：“乔颜，我早就回不去了。”
乔颜只道她说的是背弃修仙界的事，急忙安慰道：“不管怎么样，王爷一定会护着你的，还有立霞山，有浮桦仙尊在，你一定会没事的！”
宋芷瑶摇摇头，“不是，与那些无关，还是那句话，适可而止。”
乔颜发现自己现在对着她越来越说不出话来，换做以前，只怕是拖也要将她拖回去，扭捏半天才又试着问道：“瑶儿，你现在是不是没有灵力了？和上次见到你时的感觉一点都不一样。”
如果是上次见到的宋芷瑶，她根本不需要用筷子威胁才能带着她离开。
对此宋芷瑶倒是没有避讳，大方地说了声“是”。
从无到有她用了两年，再用一年回到最初，乔颜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你现在打算要去哪？”
“去西方。”
乔颜知道再多问她只怕又要来一句“适可而止”了，见好就收不再多言。
看她没再追问的意思，宋芷瑶在心里松了口气，“路上小心，早点回去。”说完转身就走。
乔颜想了想又补了句：“我不会把见到你这事说出去的！”
“无所谓，他们肯定会知道的。”宋芷瑶并不转身，只靠双脚行走动作却是很快，一转眼就消失在乔颜眼前。乔颜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想知道宋芷瑶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白纱之下又藏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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