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隐藏，宋芷瑶就在顾铭往的眼前，再次真仙。
顾铭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是高兴还是难过，“瑶儿，我本以为终于能够保护你了，看来我要是不抓紧一点，又要赶不上你了。”
宋芷瑶没在他的话里听出什么东西，只知道自己一定要尽快出发确认好开凿神阶之处，原本她还没有这么焦急，第一阶凿成后，她忽然就觉得没剩多少时间了。诸神陨落时的碎片一点一点在她记忆中拼凑，相比于从岚欢记忆里窥到的一二，她自己所见要更为清晰，也更为惨烈。
神明坠落时愤恨的尖叫仿佛就在耳边，催着她一定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二人维持着一个姿势不动，直到夜半时分宋芷瑶身体的痛感消失了一些，勉勉强强能够自己站立起来。
顾铭往扶着她移到内室床边，远离血污。
虽然这摊血污一点不臭，甚至很香，不是寻常的血腥味。
“顾铭往。”宋芷瑶这回终于能够喊出声，“休书，三天内。”
“如果我不呢？”
“皇族金册上的名字，我现在可以自己抹去，让你休了我，是给你自己留点面子。”
皇族的金册有其独到的护持，上了金册的人同样也会受到某种牵制，宋芷瑶原来一直觉得自己可以轻松杀了顾铭辰，只是暂时也没必要，后来慢慢才意识到，只要她还是齐王妃，她能将顾铭辰重伤，可是永远都杀不死她。
抹去齐王妃的身份，不仅是为了将来不再连累顾铭往，也是不想这份对大明国和顾铭辰无条件的忠诚将来再对她有所干扰。
这一次回到真仙境后，她莫名就觉得自己可以消去金册上的名字，自信由来不知，她就是知道她可以。
“瑶儿，你我之间，何必到今日地步？”
顾铭往说完不在给她继续说些伤人话的机会，带着一身血污径直离开了书房。
小梨随后探头探脑地进屋，大半夜了她也没睡，看宋芷瑶脸色不好不敢多问，兀自打了水来将书房里的污迹清理干净，过会又小心翼翼地挪到宋芷瑶身边，怯生生地问道：“姑娘，我给您备了热水，您要不要先去沐浴？”
宋芷瑶没有拒绝，只是避开小梨想要搀扶她的手，“别把你弄脏了。”
小梨缩回手不敢再动，陪着她去了后面置放浴桶的房间。
桶中还细心地撒了一层新鲜的玫瑰花瓣，宋芷瑶褪去衣物没入热水中，温度正好，小梨收了她弄脏的衣服想要拿出去清洗，宋芷瑶撇开肩上的花瓣，悠然道：“小梨，我今天喝着你新泡的茶不错，什么时候给父亲送点回去吧，他应该会喜欢。”
小梨自然地答道：“好的小姐，我天亮就去......”
她收了一半的脏衣服悬在胳膊上，不知是该拾起还是任其坠落。
“王爷不会告诉你的，而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是我。”宋芷瑶断言道。
除了像顾铭往和牧璟这些不正常的，谁看到她这张扭曲丑陋的脸不会觉得诧异不适呢？便是途遇刚看见的时候也是不习惯许久，每每见完她都要去找岚欢洗洗眼睛。而小梨见她时神色坦然，仿佛早已习惯。
穿她喜欢的衣服，梳她喜欢的发式，便是沐浴的木桶里，也会备好极不合时宜的玫瑰花瓣，此时春还未至，一朵鲜玫瑰何其难寻。
只因为是她从小最爱的小姐，一切都要按着小姐的习惯喜好来。
“小姐......”
“从前到现在，你身上也没有过灵力波动的痕迹，除了你不是人，我想不出有别的解释。”
小梨还是将悬在胳膊上的衣裳好好团起在怀中，上面还有未干透的血迹印在了她身上。
“小姐，我永远不会害你的。”小梨承诺道。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真正的我长这样吧？”
“嗯......”
宋芷瑶依然看不出小梨到底是什么，她必然不是人类，但是身上也没有丝毫的妖气，除了从前能看到她的真脸，一切和常人无异。
“我再多问你，你也不会说的吧？”
小梨将脏衣服放在一边，跪在木桶前认真磕了个头，“该知道的时候，小姐自然会知道。天亮我就回宋府陪着老爷，小姐一切小心，我们等你回来。”
她自行起身将脏衣服拿好，走了两步又转回半边身子，“小姐刚回来时穿的红色外衫我已经洗好放在柜子的最上层了，小姐打开门就能看到。”
她转回身子走了两步再次停住，只是这一次没回头，“小姐如果将来有不明白的事，就去找梨花盛开的地方好了。”
又是梨花。
小梨再不回头，闪过屏风消失了身影。
宋芷瑶从不怀疑小梨的忠诚，只是没想到，和自己一起长大如同亲姐妹的小侍女，居然也不简单，她的身边，果真从未正常过。
原以为以妖王为宠已是荒谬，居然还有她至今看不明白的小梨。
小梨还在提醒她，她带不走宋晔，即使是真仙境的她。
识海中蓦然出现西王母的脸，普普通通，难以捉摸。
看来宋晔是真的带不走了。
宋芷瑶给了顾铭往三天，也是自己身体估计恢复正常所需时日，如果一切正常的话，再过三天，牧璟总也该赶到天都了。
宋芷瑶没有出府，只是绕去了一趟顾古的房间，在鬼梦林见到时她无力探寻，只是觉得顾古的身法动作流畅了许久，现在以真仙的眼光一看当真如此。
顾古在房中照顾着只剩半边的会纹，会纹已经醒来，只是被顾铭往下了定身咒不能自己乱折腾惹事，只能由着顾古一勺一勺给他喂药。腰部被斩断处已经用纱布包了起来，遮住内里的不堪。
一看宋芷瑶前来，顾古连忙放下药碗，起身行礼道了声“王妃”。
宋芷瑶戴了斗笠出门，顾古只是看着她身形有变，并未多想。
“他真是你父亲？”宋芷瑶直接问道。
“是......”
宋芷瑶慢慢了解了顾古的事，父亲是魔人，所以他的血脉异常暴虐，如果不加以压制时刻面临着爆体的风险，但这一压制，也势必成为他修道生涯上莫大的阻碍。
幸而先前得宋芷瑶指点，压了灵力专注基础修行，他的体格本就比常人强悍很多，补了基础的部分逐渐能够扛住血脉的霸道，一点一点将血脉的压制解封出来，走上了顺顺当当的修道之路。
修补基础一事本事寻常，但对于一般的修仙者，穷尽一生也不需要靠基础来补上自己的修习，灵力提升，功法修习，一切自然水到渠成。是以只有宋芷瑶这样先前虚高灵力的人，基础不足才会体现的尤为明显，才会真正理解基础的重要性。
“顾古，还有件事想问你。”
“王妃请说。”
“我刚到王府那年元宵，你事后同王爷吵架，是不是因为想解了血脉压制王爷不准？”
顾古有些意外，“王妃您居然还记得这种小事......”
宋芷瑶点点头，“当然记得，因为你是为了救我和小梨，我知道，多谢。”
顾古连忙摆手，一向麻木的脸上竟有了些窘迫，“王妃说的哪里话，这是我职责所在。”
宋芷瑶越过他看了看会纹，会纹大概是由她想起了牧璟又想起神落城，瞪大眼睛眸中是愧疚还是恐惧。“会......伯父与鬼梦林的融合太深，等来日有机会我将鬼梦林替他炼成下肢补全，虽然不能逆转他的魔化，起码能好好活着。”
“王妃.....谢谢您......”
“这是最后一次。”
顾古：“啊？”
“以后我就不是你家王妃了，好好照顾王爷。”
“您要走了吗？”待在顾铭往身边太久，该知道不知道的事，顾古心里都有数。
宋芷瑶不答，摆摆手离开了顾古的房间。
这三天里，顾铭往每晚都会来书房，也不推门进来，只是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一坐就是一夜。
宋芷瑶在屋内看着人间地图，同样一坐就是一夜。
三天后顾铭往将一封和离书放在了门口。
宋芷瑶取了和离书折回屋内，又取了顾铭往暗格中的两幅画轴，后墙与梅花，还有碧流山上的槐花，此去，便再也没有了。
她铺开画轴看了一会，又小心地将其放回暗格。
收好和离书，取出柜中牧璟的红色外衫，再戴上斗笠白纱。
王府周围几乎驻扎了一圈的修仙者，他们实在不好进去，只能在府外等着宋芷瑶出来。
宋芷瑶站在书房门口等了半个时辰，平静了没几日的天都又开始喧闹，大团的红色剑意嚣张的砸在天都的守护结界上。
城中近年来修仙者众多，一直只打开最简单的结界方便仙家日常来往，宋芷瑶拂手略去血方石凝成的效果，结界瞬间又薄了一大层，根本承受不住外面滔天的剑意。
牧璟想要带走她其实用不上这么麻烦，这结界他轻松就能穿过，偏要将结界直接破了去，狠狠打了天都的脸。
齐王府外的天越等人察觉到陌生的强大气息，纷纷御剑越出城外，被牧璟一道剑光劈了回地面。
各门派真仙境的掌门和长老自然不会亲自驻守天都，留下的最高也就是天启境，牧璟剑意正盛，他们又哪里是对手。
这一剑之下，不仅先行的诸人被劈回地面，天都薄薄的守护结界应声而碎，现出牧璟白衣的模样，宋芷瑶御着初泪飞到他身边，将红色外衫递回给他披上，神落城一贯的嚣张模样尽显无疑。
垂眸间，宋芷瑶好像看到顾铭往就站在荷韵亭中看着他们，再一凝神又没了踪影，她收回目光不再去看。
牧璟见她眉毛一挑，嘴角随即高高扬起，“欢迎回来，我的阿瑶。”
“回天都的感觉怎么样？”
“一如既往的令人讨厌。”
看他有在看着牧府方向，宋芷瑶问道：“要不要回去看看？”
牧璟果断收回目光，摇头道：“不去，两个老家伙，有什么好看的？”
“那就走吧，顾家没表面那么简单，等到完全开了天都结界或者蹦出几个老家伙，总是难受。”宋芷瑶没给他流连的余地，扭头就走。
牧璟看着她坚决的背影愣了愣神，随即跟了上去。
就这样轰轰烈烈地来，又平平淡淡地离开，浑然不顾后面追上来的各派修仙者，仿佛只是聒噪的虫蝇。
打从宋芷瑶离开那日起，一桩桃色的秘闻逐渐在天都流传开来。
几年前赏花宴名动天下，后来嫁入王府的齐王妃，前往立霞山修行两年后又背叛人间去了妖界，结识妖界贵族公子绿了齐王爷，王爷不堪凌辱将王妃寻回，王妃在府中大闹一番逼得齐王签下和离书，与她的情郎光天化日之下相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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