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寮醒来,自然是又羞又愤,羞是因为他打小不喜欢和别人接触,这晚他和陆安城居然是在同一张床睡的,愤自然是因为前几个家庭都把他当老佛爷看,谁敢这么冒犯他。
但一想昨天陆安城依了他这么久,林寮摸了摸头只好作罢,反正也没什么特别反感。
今天是周末,陆安城那个神奇的生物钟,工作日时六点响,一到周末很自然地调到九点,于是当陆安城起床的时候,他发现身边那只小猫不见了,只有浅浅一道痕迹,说明这里有人睡过。
林寮睡觉是蜷着身子的,倒更像只没有安全感的猫。
“早——?”陆安城刚把头探出房门,闻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陆安城可不会做饭,所以他们早饭基本是在楼下早餐店解决,所以今天这蒙了灰的厨房居然被翻牌了!
而且这味道,似乎也不是炸厨房的味道。
一点点飘在空中温暖的粥味,陆安城终于在这个居身之处找到了一点真正的家的感觉。
他走进厨房,林寮正在乒乒乓乓地找东西。
陆安城眨眨眼睛:“你要是被附身了就眨眨眼。”
林寮白他一眼:“碗有吗?”
“这。”陆安城一下熄火,蹲下拉开一个柜子,里面放着充满岁月沧桑气息的碗筷——当时买房子顺带送的,只在陆安城刚住进来时被临幸,顺带去世了几个,之后再也没派上过用场。
林寮语气不大好地小声嘀咕:“你自己学学做饭啊……天天吃早餐店,老早就吃腻了。”
陆安城对林寮态度不太好的原因心知肚明,于是身心愉悦地打量了他一番,完全看不出昨晚脆弱的样子,倒像是叛逆期的少年帮妈妈做了家务被夸奖还不好意思。
……噢,不是妈妈。
呸,爸爸也不是。
林寮猜不到面前这像个青年才俊的陆安城脑子里在想什么。他熟练地将锅里的粥倒进两口碗里,然后放到桌子上。
“哎,这菜和米……”陆安城突然想到他家之前可没有。
林寮说:“……我知道超市和钱在哪。”
陆安城:“啊~”
陆安城:“啊?”
林寮掀起眼皮:“?”
陆安城:“你怎么知道钱——”
林寮往嘴里塞了一口粥,咽下去:“书柜里,床板下,门口鞋柜里有卡……”
陆安城怕了他了:“没乱用吧……小祖宗,你可真厉害。”
说完,他拿起勺子塞了一口粥,顿了顿。
“你可真厉害(褒义)。”
林寮觉得陆安城有点憨。
吃完早饭,陆安城又拉着林寮出去了,说是要带他去一家餐馆享口福。
“据说这家店老板从北方来的,手艺可好,和你有的一比。”陆安城说,“我还没去过呢。”
林寮:“那我能和他比了?”
陆安城打个响指:“哎,那是。”
毕竟以后早饭可指望林寮了。
他们一进门,门板上的风铃被撞击,发出风吹过的声音,好像能洗涤一切污渍。
林寮感觉很熟悉。
然后他们看到了老板。现在人并不是很多,老板倒是没事干,坐在墙壁旁边写着什么。
两人找了个位子坐下来,老板抬头看到有客人,便拿着纸笔过来问:“请问两位要……要……呃……”
林寮帮他把笔捡起来,笑着问:“有什么特色菜么?”
老板满面惊恐在一秒内收了回去,陆安城都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啊,特色菜有地三鲜,羊奶豆腐汤,还有……”
陆安城主张着点了菜,老板收了点菜单去了厨房。
餐馆环境很好,采光也不错,十分赏心悦目。
只是人有点奇怪。
陆安城知道林寮是有秘密的,但他并不知道这个……这些秘密能让一个刚迁居到这里的人感到惊恐。
但他又直觉,这些秘密不会害他。
就在昨晚,林寮略有点神志不清地小声说:“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都护你周全,一直……”
现在,林寮扣扣桌面:“我去下洗手间。”
陆安城“嗯”了一声,虽然他知道大概率并不是。
林寮对他略带歉意地笑了笑,然后直接往厨房走了。
陆安城那么聪明,怎么可能猜不到,只是他们都不想参与进来罢了。
过了这一轮,还有下一轮,再过几轮,林寮觉得他活得也许已经够久了。
“老板。”林寮绕过厨房的墙壁,看到老板正打开天台门。
两个人静静地站在天台上。
“你怎么来这边了?”林寮先开口,“在北方过不下去了吗?”
老板笑了笑,他年纪并不小了,甚至缺了一颗门牙,他已经是满头白发,现在店铺基本是给他的儿子管理,他只负责厨师的做菜手法:“不是哎……我快死啦,想来找找你。没想到,一找就找到啦。”
林寮沉默片刻:“……这样啊。”
老板道:“没想到你说的是真的,真的一点也没老啊,本来我和你都差不多年纪……我爸现在已经不在啦,埋在老家那儿……看你找到新的居处了吧。”
“嗯。”林寮回道,“不用挂念我,我会经常来的。”
“嘿嘿,其实看你一眼也就够了。”老板说,“我现在啊……能感觉到我的日子不多了。当初我爸也这么说,然后他的确在一段时间后就走了……我爸也真是,在你离开之前还硬要教你做菜,后面又拉着我一起。”
林寮说:“……你能替我谢谢他吗?如果你最后要回去。”
老板笑着摸了摸林寮的脑袋,林寮没有躲。
——烟台。
“小寮,人呐就应该,会做饭!”一个男人穿着厨师服,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我要教你!”
林寮一脸无所谓。
男人感觉难过极了:“爱学不学!”
林寮撇过脸。
一分钟后,男人抽完烟,呼了长长一口气:“小寮,只有学会了做饭,才能真正回忆起家乡啊。”
林寮的脑袋处在暗处,但一双眼睛却微亮。
“心动了吗?心动了就跟着我来,让烟台第一大厨亲手教你,哎嘿!小崽子,你就倔,你迟早也要学!”
几天后,林寮坐在椅子上,面前是一只盐水鸭和一碗鸭血粉丝汤。
男人悄悄退走了。
林寮咬下第一口。
虽然不是特别正宗,但他实在是感受到故乡对他的牵扯。
一滴眼泪混进盐水里,融为一体,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但没有下一滴。
林寮咬着嘴唇,平复下来,继续吃。
虽然他不吃东西也可以活,但没有故乡的味道,他的确是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