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觅刚刚痛失至亲,哪有心思听他这些话,她亲眼看着他杀死赤璃,已经认定他就是自己的杀母仇人了。
她一直哭,一直哭,直到筋疲力尽,伴着眼泪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赤璃这么多年来一直带着她四处逃跑,躲避追赶,是因为她有一个十分特殊的身份。
圣医族的圣女。
九州大地共有四个王国。
淮梧、凉虢、荼以及霍洛。
这圣医族便是淮梧人至尊贵至信仰的一个族群。
淮梧人尚医,因为四国连年交战,医道是救治伤亡唯一可求的途径。
淮梧王带军在前线作战,圣医族表示救死扶伤的后勤保障,医者和军队有着同等重要的地位。
而且,圣医族的老大,圣君以及他门下的族人们常年以纱覆面,未有人见其真容,神秘莫测,更有传言,圣君遁世修炼,已获得飞升之道。
所以,淮梧人对于圣医族的信仰比对王室的臣服还要多上好几分。
王权和圣医族的地位几乎不相上下,还好,他们一个管扩展疆土,维持政治安定,一个管济世救人,各司其职,互不干扰,淮梧才放任自流,从没有对圣医族生过什么非分的想法,他自己也尊崇医道,多少次从战场上厮杀回来,都是她们从鬼门关捡回了自己的命。
在淮梧,每年还有特殊的仪式,拜圣君,拜圣医族,皆由王室操办。
锦觅所见,圣医族会有那么大的排场,不是没有理由。
圣医族与淮梧共命运,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眼见着王权易主,改朝换代,更迭不断,圣医族却仍旧兴盛,从未有衰败之象。淮梧那些野心勃勃的诸侯,敢觊觎王位,却从来没有人敢对圣医族产生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圣君的来历,从来也无人知晓,没人知道他究竟是活了几千年的老妖怪还是从上一任圣君手里接下这个位子。
但他至高无上的地位,连锦觅都可以看出一二。
为了保证王室和圣医族的和平,也为了保证淮梧上下的安定,圣医族在淮梧每一任帝王盛年时,都会培养一位圣女,与王上联姻,做他的正妃,用和亲的方式结秦晋之好,效果甚佳,从未出过什么差错。所以,这个传统延续了很多很多年。
然而,锦觅的母亲,赤璃却是第一个打破这规矩的人。
她是上一任淮梧王在位时培养的圣女,本是要入宫为淮梧王妃的。
她天资聪颖,容色甚佳,天生的好资质让她轻轻松松当选了圣女,却不是她本意,她不想当圣女,也不想当王妃。
以往也有被迫选上圣女的,最后都屈从了命运的安排,为了圣医族,为了淮梧大局,牺牲了自己个人的幸福。
但赤璃偏偏是个反骨派的个人主义,她只求自己的自由,不愿意屈服于天命,便在入宫前夕逃了,甚至为了断绝圣医族和王室捉她回去的打算,在外面随便找了个男人,生下了锦觅,这才过上了四处奔逃的日子。
圣君却没有马上去捉拿她,而是直等到锦觅十岁才开始行动,似乎是故意掐着时机这么做的,也没人知道是为什么。
赤璃不知道这十年能平安度过,已经是圣君放她一马,网开一面了。
圣医族的事在淮梧是个人就知道,锦觅也不例外。
她醒来后,自己做了一番权衡。
那些青衣女子叫她娘亲圣女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了一些,预感到娘亲难逃一死。
可是自己力量这么弱小,那圣君勾勾手指头,挥挥衣袖,便可令自己昏厥,甚至要了自己的命。
他处决了赤璃倒是本分,只是高位强权之人无情,锦觅虽然能理解他为什么会处死自己的娘亲,但杀母之仇不可不报。
娘亲说她对不起自己,又让自己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追究,锦觅怎么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
她怎么会对不起自己呢?难不成是因为没能给她正常的人生而感到愧疚?不让自己追究,是因为她犯了错,原本就应该接受处罚吗?
锦觅实在想不透娘亲的话,便穿好衣服,她要做好下一步的打算,没有了娘亲依靠,她该怎么活下去?
“觅儿。”圣君熟悉的声音从房间外面传来。
锦觅冷静地又坐回了床边,这么些年随着母亲四处流离,她有着比她这个年纪更多的成熟和机敏。
她紧紧盯着他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眼中的恨意再明显不过。
“你恨我?”
“你杀了我娘,我恨不得要你偿命。”
圣君仍旧罩着面纱,锦觅能听到他又轻笑了一声,接着听他道:“凭你现在的力量,你觉得你能杀得了我吗?”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让她亲眼看着他杀死赤璃,现在对她又是这样的态度。
“母亲违反族规,甚至生下了我,连我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我这么来历不明的小丫头,你不应该连同我一并杀了吗?”
圣君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行动间,锦觅又能闻见那股熟悉的香味,还真是好闻,但她却躲开了他的手。
“我可舍不得杀觅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