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雨臣在昏迷的时候做了一个梦。那不是一个完整的梦,而是由一堆支离破碎的记忆拼凑而成。
解雨臣梦到了他小时候,很小的时候,是几岁他记不清了。他梦见小小的他被强行按在地上下腰抻筋,而他的每一节脊锥骨都被压的像是随时随地就会裂开似的,仿佛再往下按一寸就能听到“嘎嘣”一声,让他彻底变成一个瘫子。
可是他一直也没有变成瘫子,所以他还得继续抻筋。因为缩骨术的基本就是缩筋,要缩筋就得先抻筋,等把筋都抻开了,然后才能去练收放自如。
天气很冷,在院子里练功的人都穿着厚棉衣,解雨臣的棉衣早已被汗水打湿,北风一吹更是钻心的冷,他却紧咬牙关,一声不吭,倔强的死扛着。
“就他吧。”一道低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解雨臣忽觉背上一松,为他下腰的人离了他的身子,和其他人一道站好,恭敬开口:“环爷。”
解雨臣勉强抬起朦胧含泪的眼向前望去,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随着二月红一起走近他的身边,对他说道:“小花,叔来看你了。”
解雨臣没说话,疼痛正如燎原野火般在他后背的骨缝间肆虐,他将唇齿咬出了血才勉强没有喊出声,此刻更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尊老敬贤”。
“哎,还叫什么叔啊。”师傅二月红忽然开了口:“应该叫爹了。”
解雨臣心里大动,转了眼睛去看二月红,二月红的面容却模糊起来,越来越模糊,以至于后来都看不见了。解雨臣下意识伸手去抓,却抓到湿哒哒一片,他揉了下眼睛再去看,却看到满手的血,而身边不知怎的多了一只被割了喉的死羊。他惊叫一声跳起来,蓦然瞅见一条小河,便不管不顾地冲过去不停的洗起手来。
“怎么,堂堂解家的小九爷连杀只羊都怕吗?”陈皮阿四冷冷地声音不知从哪儿响起:“还真是人如其名柔软得像朵小花儿,我劝你还是早点儿回家吃奶去吧,少在师娘跟前卖乖讨巧。告诉你,师娘跟前只有我才是她最喜欢的大徒弟!”
有嘈杂的嘲笑声在解雨臣耳边炸开,又有人用脚踹他的身子,他躲闪不开一下就被踹进了河里。倒春寒的河面似刚化了冰,他跌下去时刺骨的寒意瞬间从四面八方袭拢而来。解雨臣本能的挣扎起来,哪知他越挣扎沉得越快,他惊恐地挥动四肢,冰冷的河水却更加猛烈地倒灌向他……
“花儿爷!”一只有力的大手忽然握住了他的手,将通身的温暖都传给了他:“花儿爷?”
解雨臣动了下,朦胧间感觉到寒意自那只手中慢慢消散,身上渐渐也暖和过来,甚至还有点热。他眼皮动了动,要睁不睁地,又觉喉间冒火,干得像旱到土裂的稻田,但一个“水”字还没说出口,有人已经将水袋挨到他嘴边小心地给他送了清水进来。
解雨臣贪婪地吞咽着,仿佛一停下来他的生命就枯竭了。
“慢点喝,都是你的,别呛着。”
解雨臣正喝着忽然感觉肩头一轻,好像有人把他扶坐起来,稳稳地搂进怀里,同时放慢了喂水的速度似乎真是怕他呛到。
一种久违到几乎陌生的被呵护感蓦然撞进解雨臣的心里,让他忽觉口齿之间不知喝进了什么滋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