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监控室巨大的墙面泛着诡谲的蓝光，大小划一的方块屏幕密密麻麻排布其上，仿佛一座庞然的蜂巢。
几位身着蓝白工作服的人忙碌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戴着一副遮住大半张脸的护目镜，镜面折射出冰冷的机械光泽。
“嗞——”
监控墙面其中一块屏幕花白了一瞬间，工作人员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变化，目光挪向那处。
监控屏幕里显示出一片平静的水蓝，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视线移至屏幕下方的防水标签：
319号水下监控仪。
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
注意力离开的后一秒，一道纤长的黑影极快掠过，荡开的细微水波通过仪器时已无波无澜。
那块屏幕陡然暗下来。
工作人员附身摁下几枚按钮，随即拿起对讲机，声调平稳：“呼叫总部，呼叫总部——319号水下监控仪疑似故障，请尽快派遣人员前往修缮。”
没过几分钟，319号实验室外的监控摄像头内出现一名提着维修箱的矮个子男人。
实验室合金大门口巴掌大的显示屏弹出一个绿色的“通过”图标，维修工进入。
监控室的门轻轻嘀一声。
几位工作人员齐齐回头，整齐如同机器人设定好的程序。
来人面上挂着遮脸的口罩，只露出一双死水般空洞的眼睛，宽大的纯白外袍左胸处的铭牌上，细黑的字体小得有些模糊了：后勤部门，李生。
将手中的托盘摆上桌台，瓷白杯中的黑褐色液面热气腾腾升起。
监控墙前的工作人员起身，端起咖啡喝了口，拿着杯子回到原位。
他抬头看了看挂在另一面墙上的表盘。
分针已偏转了两个大格。
监控屏幕内，冷白的合金大门缓缓打开。
维修工不疾不徐地提着工具箱出来，压低的帽檐阴影遮住了脸部。工作人员拍了拍监控器，319号监控仪屏幕闪烁几下，重新清晰起来。
依旧是一副水面清澈的画面。
工作人员起身将喝空的瓷杯放回去，屏幕上的男人帽檐微抬，露出一片长期不见天光的苍白肤色，与一双，纯粹耀眼的金眸。
煞白的光线投入，折射出一种只属于兽类的，野蛮的残忍和冷酷。
而在“他”身后所经之处，留下一道极不明显的绵长水痕，无声蒸发于实验室通风良好的走廊中。
……
苍穹浸透浓郁得仿佛能滴出墨汁的暗蓝，只余留海天交际处一线如刃般锋利灿烂的夕霞，朦胧的晕圈殷红似血，热烈得纯粹。
天光将尽。
暮怜抱膝坐于陡峭断崖上，头顶是一轮硕大清冷的白玉盘。
海风携寒凉的腥气呼啸而过，呼息间冰冷肺腑。或是自天际倾倒而下的墨色染黑了海水，黑得投不进半分月光。海浪卷起苍白的泡沫，毫不留情地拍向浅滩的礁石群，远远听上去，更像是某种野兽力竭时的嘶吼。
断崖之上的女孩身影单薄纤弱，纯白的裙角摆动风口，似高枝不胜寒的花，无声绽放于无边夜幕下。乌黑的发乘风舞跃，露出一张渡着薄薄冷白月色的脸庞。
瓷白的肤，殷红的唇。
有种让人见之即想摧毁的，脆弱无害的美。
女孩抬起手，拢了拢垂落肩头的发丝，语气轻而柔，“真是很久没有好好看一次夕阳了。”
随即笑了笑，那一瞬间，月光凝固片刻，流浪不歇的风静卧夜色，一同为这朵盛开于黑暗的姝色玫瑰惊艳。
“原来……世界依旧如此有趣。”
【你不要忘了任务，宿主】
暮怜手持一盏小巧简陋的煤油灯，渡步而行，无垠夜空抛至身后，她的眸光璀璨胜过万千繁星【030，我一直知道。我会……好好珍惜这一切的】
夜风徐徐拂过发梢，暮怜敛眸，视线翻越一座座形状怪诞诡谲的礁石，煤油灯微弱的火焰跳动两下，摇曳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他在哪？】
030沉默半晌，回应道：【断崖下】
湿凉的海水浸透裙裾，布料贴在光裸的小腿上，寒意如跗骨之咀，阴凉得人寒毛耸立。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次的任务目标……不是人类？】
030点开信息模板：
【一号任务目标：姓名：赛洛维；性别：男；种族：人鱼；年龄：？？？；任务进度：0%】
“人鱼啊……新奇的物种。”
暮怜赤足踩着细软的沙砾，破碎的浪花打着圈平铺止歇于足畔，微薄的光线将她晃动的影子投映在漆黑的崖壁上，暧昧不清，悄然形同鬼魅。倒悬的尖状乳石漏着水声，荡开静谧里唯一的涟漪。
暮怜停在一块巨大的平滑礁石前。
煤油灯垂悬，暖黄的光团斜斜照亮月光无法触及的黑暗。暮怜微勾着唇，轻叹道：“真美。”
海藻般浓密的长发披落，垂至黑水之下。一掬银白仿佛流质的月华顺势涌泻，猩红的血泌出掩于发下的伤口，沿着发丝的纹路洒出星星点点的红痕，像是旷然雪地里陡然盛放的几簇红梅，灼眼到极致成了让人血液沸腾的靡艳。
劲瘦干练的肌肉线条紧绷，透露出蓬勃的力量感。暮怜冷眼欣赏了会儿这病态美艳的景象，对030说，“他看上去似乎没几口气了。”
系统的提示音随即【警告！警告！任务目标生命值严重低于正常安全值，请宿主立刻进行急救措施】
030平静地道【这是世界关键人物，死亡后会直接判定任务失败】
“好吧，”暮怜放下灯盏，上前几步，弯下腰，近距离观察着人鱼侧身露出的半边面部，“唔，看上去跟人类也没有什么区别嘛——怎么救？”
【用你的血】
暮怜握着系统友情提供的匕首，朝着掌心比划比划，干脆利落地切了道口子，鲜血顿时涌出，顺着手臂流了一地。
暮怜把匕首扔到一旁，快速将手掌凑到人鱼嘴边，滚烫的热血将惨白的唇染得殷红，深邃冷峻的五官平白添上几分诡异的艳色。
暮怜的神色漠然，仿佛只是被蚂蚁轻轻蛰了一下，长睫掩着极黑极沉的眸，听系统提示音停止，抬手轻轻舔舐着残余的血液。
系统出品的止血药立竿见影，加上她这副身体体质特殊，伤口处很快只留下一条血线。
腥甜的鲜活滋味太久远，令暮怜忍不住怀念地眯了眯眼。光斑驳影，似渺茫的星辰坠落，于眸间的深沉暗川间漂浮。
暖芒下，女孩的侧脸柔和得不可思议。
像初春满园春色时，偶得探出墙外的蔷薇，嫣然秀美，温柔地刺穿行人讶然惊诧的心房。
030见她提起灯转身，问：【你就这样走了？】
暮怜嗤笑一声，眼里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不是只要保证他死不了就可以了么。”
030正要友情提醒宿主这其实是个刷好感度的好机会，暮怜像是已经猜到它的想法，懒懒道，“再做别的有什么用，反正最后我的结局都是为了主角奉身去死。”
【况且我并不是什么圣母】暮怜对030冷漠道。
“不过，”暮怜话头一转，眼底浮现起显然易见的恶劣，她微倾下身，声音柔得像玫瑰暗绽的花瓣，又像毒蛇吐出的湿滑毒信，“我的血救了你一命，你可就是我的人了，大美人。”
暮怜轻笑一声，仿佛只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又或者带着点报复心地讥讽了下命运。
光亮渐远，一切归于沉寂。
黝深的黑暗里，一双瞳缩如针的兽眸陡然睁开，灿似鎏金的色泽明亮一刹，绚烂短暂如同烟火。
【任务进度：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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